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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卷所載, 著朱子早年嘗出入禪學, 與象山未會而同. 至中年始覺其非而返之正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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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卷所載, 著朱子早年嘗出入禪學, 與象山未會而同. 至中年始覺其非而返之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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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戌宋高宗建炎四年九月甲寅, 子朱子生.<sub>朱子年譜</sub><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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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戌宋高宗建炎四年九月甲寅, 子朱子生.<sub>朱子年譜</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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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未高宗紹興九年二月乙亥, 象山陸子生.<sub>象山年譜</sub><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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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未高宗紹興九年二月乙亥, 象山陸子生.<sub>象山年譜</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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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紹興二十一年, 陸子十三歲. 陸子生穎異. 幼嘗問父賀曰: "天地何所窮際?" 父笑而不答, 遂深思, 至忘寢食. 後十餘歲, 因讀書, 至宇宙二字, 解者曰: "上下四方曰宇; 往古來今曰宙." 忽大省悟曰: "原來無窮, 人與宇宙皆在無窮之中者也." 援筆書曰: "宇宙內事, 乃己分內事; 己分內事, 乃宇宙內事." 又曰: "宇宙便是吾心; 吾心便是宇宙. 東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西海、南海、北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 此心此理亦莫有不同也."<sub>象山年譜</sub>
 
辛未紹興二十一年, 陸子十三歲. 陸子生穎異. 幼嘗問父賀曰: "天地何所窮際?" 父笑而不答, 遂深思, 至忘寢食. 後十餘歲, 因讀書, 至宇宙二字, 解者曰: "上下四方曰宇; 往古來今曰宙." 忽大省悟曰: "原來無窮, 人與宇宙皆在無窮之中者也." 援筆書曰: "宇宙內事, 乃己分內事; 己分內事, 乃宇宙內事." 又曰: "宇宙便是吾心; 吾心便是宇宙. 東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西海、南海、北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 此心此理亦莫有不同也."<sub>象山年譜</sub>
 
:按: 陸子宇宙字義之悟, 正禪家頓悟之機. 然其言, 引而不發, 學者卒然難於識破. 必合「後編」所載作弄精神一路觀之, 然後其禪昭然矣. 蓋此編專明朱陸早晚, 至「後編」方究極象山禪蘊也.
 
:按: 陸子宇宙字義之悟, 正禪家頓悟之機. 然其言, 引而不發, 學者卒然難於識破. 必合「後編」所載作弄精神一路觀之, 然後其禪昭然矣. 蓋此編專明朱陸早晚, 至「後編」方究極象山禪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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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酉紹興二十三年, 朱子二十四歲. 赴任同安主簿. 始受學於延平李先生之門. 『年譜』云: "初朱子學靡常師, 出入於經傳, 泛濫於釋老. 自云: '初見延平, 說得無限道理, 也曾去學禪. 李先生云: 『公恁地縣空理會得許多道理, 而面前事卻理會不下. 道亦無他玄妙, 只在日用間著實做工夫處.』 便自見得. 某後來方曉得他說.'" 『朱子語類』云: "佛學舊嘗參究, 後頗疑其不是. 及見李先生之言, 初亦信未及, 亦且背一壁放, 且理會學問看如何. 後年歲間, 漸見其非."
 
癸酉紹興二十三年, 朱子二十四歲. 赴任同安主簿. 始受學於延平李先生之門. 『年譜』云: "初朱子學靡常師, 出入於經傳, 泛濫於釋老. 自云: '初見延平, 說得無限道理, 也曾去學禪. 李先生云: 『公恁地縣空理會得許多道理, 而面前事卻理會不下. 道亦無他玄妙, 只在日用間著實做工夫處.』 便自見得. 某後來方曉得他說.'" 『朱子語類』云: "佛學舊嘗參究, 後頗疑其不是. 及見李先生之言, 初亦信未及, 亦且背一壁放, 且理會學問看如何. 後年歲間, 漸見其非."
 
:朱子早年之學, 大略如此. 後十年延平先生方卒.
 
:朱子早年之學, 大略如此. 後十年延平先生方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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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紹興二十八年, 朱子二十九歲. 作「存齋記」云: "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為萬物之靈者, 心而已矣. 然心之為體, 不可以見聞得, 不可以思慮求. 謂之有物, 則不得於言; 謂之無物, 則日用之間, 無適而非是也. 君子於此亦將何所用其力哉? '必有事焉而勿正, 心勿忘勿助長'也, 則存之之道也. 如是而存, 存而久, 久而熟, 心之為體必將了然有見乎參倚之間, 而無一息之不存矣.<sub>朱子文集</sub>
 
戊寅紹興二十八年, 朱子二十九歲. 作「存齋記」云: "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為萬物之靈者, 心而已矣. 然心之為體, 不可以見聞得, 不可以思慮求. 謂之有物, 則不得於言; 謂之無物, 則日用之間, 無適而非是也. 君子於此亦將何所用其力哉? '必有事焉而勿正, 心勿忘勿助長'也, 則存之之道也. 如是而存, 存而久, 久而熟, 心之為體必將了然有見乎參倚之間, 而無一息之不存矣.<sub>朱子文集</sub>
 
:按: 此記為同安學者許頤之作. 朱子初年之學, 亦只說一個心. 專說求心、見心, 全與禪、陸合.
 
:按: 此記為同安學者許頤之作. 朱子初年之學, 亦只說一個心. 專說求心、見心, 全與禪、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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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孝宗乾道四年, 朱子三十九歲. 「答何叔京書」云: "熹奉親遣日如昔. 向來妄論持敬之說, 亦不自記其云何. 但因其良心發見之微, 猛省提撕, 使心不昧, 則是做工夫底本領. 本領既立, 自然下學而上達矣. 若不察良心發見處, 即渺渺茫茫, 恐無下手處也. 所喻'多識前言往行, 固君子之所急.' 熹向來所見亦是如此. 近因反求未得個安穩處, 卻始知此未免支離. 如所謂'因諸公以求程氏, 因程氏以求聖人', 是隔幾重公案, 曷若默會諸心以立其本, 而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鑒耶?<sub>朱子文集</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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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孝宗乾道四年, 朱子三十九歲. 「答何叔京書」云: "熹奉親遣日如昔. 向來妄論持敬之說, 亦不自記其云何. 但因其良心發見之微, 猛省提撕, 使心不昧, 則是做工夫底本領. 本領既立, 自然下學而上達矣. 若不察良心發見處, 即渺渺茫茫, 恐無下手處也. 所喻'多識前言往行, 固君子之所急.' 熹向來所見亦是如此. 近因反求未得個安穩處, 卻始知此未免支離. 如所謂'因諸公以求程氏, 因程氏以求聖人', 是隔幾重公案, 曷若默會諸心以立其本, 而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鑒耶?"<sub>朱子文集</sub>
 
:朱子斯書, 『道一編』指為朱子晚合象山; 王陽明採為『朱子晚年定論』. 據『年譜』, 朱子四十歲丁母祝孺人憂, 此書有"奉親遣日"之云, 則祝無恙時所答, 朱子年猶未四十. 學方日新未已, 與象山猶未相識, 若之何得為晚合, 得為晚年定論邪? 其顛倒誣誑, 莫斯為甚.
 
:朱子斯書, 『道一編』指為朱子晚合象山; 王陽明採為『朱子晚年定論』. 據『年譜』, 朱子四十歲丁母祝孺人憂, 此書有"奉親遣日"之云, 則祝無恙時所答, 朱子年猶未四十. 學方日新未已, 與象山猶未相識, 若之何得為晚合, 得為晚年定論邪? 其顛倒誣誑, 莫斯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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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又「答何叔京書」云: "今年不謂饑歉至此. 夏初所至洶洶, 遂為縣中委以賑糶之役. 百方區處, 僅得無事. 博觀之敝, 此理甚明, 何疑之有? 若使道可以多聞博觀而得, 則世之知道者為不少矣. 熹近日因事方少有省發處. 如'鳶飛魚躍', 明道以為'與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 今乃曉然無疑. 日用之間, 觀此流行之體初無間斷處, 有下工夫處. 乃知日前自誑誑人之罪, 蓋不可勝贖也. 此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 幸於日用間察之知此, 則知仁矣."<sub>朱子文集</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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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 賑饑事, 攷『年譜』, 正在是年. 王陽明所編『定論』採「答何叔京」凡四書: 前一書也, 此一書也, 尚有二書, 又皆在此錄. 二書之前, 皆祝孺人猶在, 朱子未識象山時所答. 至淳熙乙未, 朱子方會象山, 而何叔京亦卒矣.<sub>見朱子作「叔京墓志」.</sub> 陽明何得槩指為晚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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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答何叔京」二書, 學專說心而謂"與書冊言語無交涉", 正與象山所見不約而合. 此朱子早年未定之言, 而篁墩、陽明矯取以彌縫陸學, 印証己說也. 朱子嘗謂: "李伯諫所論, 大抵以釋氏為主, 而於吾儒之說近於釋者取之." 今觀『道一』、『定論』二編, 大抵以陸氏為主, 而於朱子之說近於陸者取之, 而顛倒早晚不顧也. 學者察此, 禪蔀大略可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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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又「答何叔京書」云: "今年不謂饑歉, 至此夏初所至洶洶, 遂為縣中委以賑糶之役. 百方區處僅得無事博觀之敝此理甚明何疑之有若使道可以多聞博觀而得則世之知道者為不少矣熹近日因事方少有省發處如鳶飛魚躍明道以為與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今乃曉然無疑日用之間觀此流行之體初無間斷處有下工夫處乃知日前自誑誑人之罪蓋不可勝贖也此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幸於日用間察之知此則知仁矣[朱子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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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乾道六年朱子四十一歲. 朱子「答薛士龍書」云: "熹自少愚鈍, 事事不能及人. 顧嘗側聞先生君子之餘教, 粗知有志於學, 而求之不得其術. 蓋舍近求遠, 處下窺高, 馳心空妙之域者, 二十餘年. 比乃困而自悔, 始複退而求之於句讀文義之間, 謹之於視聽言動之際, 庶幾銖積絲累, 分寸躋攀, 以幸其粗知義理之實, 不為小人之歸. 而歲月侵尋齒發遽如許矣.<sub>朱子文集</sub>
按賑饑事攷年譜正在是年王陽明所編定論採答何叔京凡四書前一書也此一書也尚有二書又皆在此錄二書之前皆祝孺人猶在朱子未識象山時所答至淳熙乙未朱子方會象山而何叔京亦卒矣[見朱子作叔京墓志]陽明何得槩指為晚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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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初年學專說心, 而謂"與書冊言語無交涉", "其馳心空妙". 可見據朱子自謂"馳心空妙二十餘年", 當不啻年垂四十, 而此書當在此年以後矣. 下三書皆相發.
右答何叔京二書學專說心而謂與書冊言語無交涉正與象山所見不約而合此朱子早年未定之言而篁墩陽明矯取以彌縫陸學印証己說也朱子嘗謂李伯諫所論大抵以釋氏為主而於吾儒之說近於釋者取之今觀道一定論二編大抵以陸氏為主而於朱子之說近於陸者取之而顛倒早晚不顧也學者察此禪蔀大略可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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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按: 『語類』廖德明錄癸巳所聞雲: "先生言: '二三年前見得此事尚鶻突. 為他佛說得相似. 近年來方看得分曉.'" 按癸巳, 朱子四十四歲. 言"二三年前", 則正是四十歲前; 而"近年看得分曉", 則正是四十以後, 尤可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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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答許順之書」云: "大抵舊來之以佛老之似亂孔孟之真, 故每有過高之病. 近年方覺其非, 而亦未能盡革. 伹時有所覺, 漸趨平穩耳. 順之此病尤深當痛省察矯揉也."<br/>
庚寅乾道六年朱子四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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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答許順之書」云: "三複來示, 為之悵然已. 輒用愚見, 附注于下, 只於平易確實之處, 認取至當之理. 凡前日所從事, 一副當高奇新妙之說. 並且倚閣久之見實理, 自然都使不著矣. 蓋為從前相聚時, 熹亦自有此病. 所以相漸染成此習. 尚今日乃成相誤. 惟以自咎耳."<sub>朱子文集</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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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初年學專說心, 而謂"與書冊言語全無交涉", 此正"過高之病, 一副當高奇新妙之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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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答汪尚書書」云: "熹於釋氏之說, 蓋嘗師其人, 尊其道, 求之亦切至矣. 然未能有得, 其後以先生君子之教, 校乎先後緩急之序. 於是暫置其說, 而從事於吾學. 其始蓋未嘗一日不往來於心也, 以為俟卒究吾說而後求之未為甚晚. 而一二年來, 心獨有所未安, 雖未能即有諸已, 然欲復求之外學以遂其初心, 不可得矣."<sub>朱子文集</sub><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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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 "某年十五六時, 亦嘗留心于此. 一日在劉病翁所會, 一僧與之語. 其僧只相應和了說, 也不說是不是, 卻與劉說某也理會得個昭昭靈靈底禪. 劉後說與某, 某遂疑此僧更有要妙處在, 遂去扣問他, 見他說得也煞好. 及去赴試時, 使用他意思去胡說, 試官為某說動了, 遂得舉, 時年十九. 後赴同安任時, 年二十四五矣, 始見李先生. 與他說, 李先生只說不是. 某倒疑李先生理會此未得, 再三質問. 李先生為人簡重, 卻不甚會說, 只教看聖賢言語. 某遂將那禪來權倚閣起, 意中道: '禪亦自在, 且將聖賢書來讀.' 讀來讀去, 一日復一日, 覺得聖賢言語漸漸有味. 卻回頭看釋氏之說, 漸漸破綻, 罅漏百出."<sub>朱子語類</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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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與此語相表裏. 遂明說師釋扣傦來歷. 朱子為人光明, 不少隱諱如此. '病翁'即劉屏山子翬也. 朱子「困學詩」云: "舊喜安心苦覓心, 捐書絕學費追尋. 困橫此日安無地, 始覺從前枉寸陰."<sub>朱子文集</sub> 朱子初年學務求心, 而謂"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 故致"捐書絕學而苦覓心"也. 嗚呼! 禪學近似亂真, 能陷溺高明, 雖朱子, 初猶捐書絕學, 馳心二十餘年, 而於象山又何怪焉? 但朱子中年能覺其非而亟反之; 象山則終身守其說而不變. 此朱子所以為早同而晚異耳. 好事者乃欲移朱子之早年以為晚, 是誣朱子終身為禪而不反也, 不亦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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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覓心'出『傳燈錄』. 二祖謂達摩曰: "我心未安, 請師安心." 師曰: "將心來, 與汝安." 二祖良久曰: "覓心了, 不可得." 師曰: "與汝安心竟." 按象山「與鄧文範書」云: "得倉台書謂別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覓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ref><상산선생전집> 권1 <與鄧文範> 昨晚得倉臺書, 謂: "别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寛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ref> 王陽明詩云: "同來問我安心法, 還解將心與汝安." 皆本『傳燈錄』. 羅整庵『困知記』云: "近時以學道鳴者, 泰然自處於程朱之上. 然究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ref><곤지기> 권상. 自昔有志於道學者, 罔不尊信程朱. 近時以道學鳴者, 則泰然自䖏於程朱之上矣. 然考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ref> 整庵此言, 實彈文公案切中其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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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 程篁墩『道一編』謂: "朱子晚年深悔其支離之失, 而有味于陸子之言." 王陽明『定論』「序」謂: "朱子晚歲大悟舊說之非, 痛悔極艾. 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 此等議論皆是矯假推援, 陰謀取勝, 皆是借朱子之言以形朱子平日之非, 以著象山之是, 以顯後學之當從. 陽雖取朱子之言, 而實則主象山之說也. 陽若取朱子而實抑朱子也. 其意蓋以朱子初年不悟而疑象山, 晚年乃悔而從象山, 則朱子不如象山明也, 則後學不可不早從象山明也. 此其為謀甚工, 為說甚巧. 一則即朱子以攻朱子, 一則借朱子以譽象山, 一則挾朱子以令後學也. 正朱子所謂離合出入之際, 務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 不覺悟以入於禪也. 嗚呼! 敝也久矣. 象山以改頭換面之術蔀障天下, 已數百年矣. 篁墩輩以顛倒早晚之術蔀障天下, 又數十年矣. 今欲一旦辯而明之, 誠不自量, 姑盡吾心焉耳. 韓子曰: "知而不以告者, 不仁也; 告而不以實者, 不信也." 蘇子曰: "我知之不以告人, 其名曰棄天." 愚雖不肖, 敢不惟不仁、不信、棄天之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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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년 8월 30일 (금) 19:14 기준 최신판

해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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진건陳建, 『학부통변學蔀通辯』

원문 사이트 [1]

원문

서문

1. 자서自序

天下莫大於學術,學術之患莫大於蔀障。近世學者所以儒佛混淆而朱陸莫辯者,以異說重為之蔀障,而其底裡是非之實不白也。易曰豐其蔀日中見斗,深言掩蔽之害也。夫佛學近似惑人,其為蔀已非一日;有宋象山陸氏者出,假其似以亂吾儒之真,援儒言以掩佛學之實,於是改頭換面,陽儒陰釋之蔀熾矣。幸而朱子生同於時,深察其弊,而終身立排之,其言昭如也。不意近世一種造為早晚之說,乃謂朱子初年所見未定,誤疑象山,而晚年始悔悟,而與象山合。其說蓋萌於趙東山之對江右六君子策,而成於程篁墩之道一編,至近日王陽明因之又集為朱子晚年定論。自此說既成,後人不暇複考,一切據信,而不知其顛倒早晚,矯誣朱子,以彌縫陸學也。其為蔀益以甚矣。語曰一指蔽日太山弗見,由佛學至今三重蔀障,無惑乎朱陸儒佛混淆而莫辯也。建為此懼,乃竊不自揆,慨然發憤,究心通辯,專明一實以抉三蔀。前編明朱陸早同晚異之實,後編明象山陽儒陰釋之實,續編明佛學近似惑人之實,而以聖賢正學不可妄議之實終焉。區區淺陋,豈敢自謂摧陷廓清,斷數百年未了底大公案,而朱陸儒佛之辯,庶幾由此無蔀障混淆之患;禪佛之似,庶乎不亂孔孟之真,未必不為明學術之一助云。其卷目小序系列於左。嘉靖戊申孟夏初吉東莞陳建書於清瀾草堂

2. 구성

[前編]

上卷所載, 著朱子早年嘗出入禪學, 與象山未會而同. 至中年始覺其非而返之正也.
中卷所裁, 著朱子中年方識象山, 其說多去短集長, 疑信相半. 至晚年始覺其弊而攻之力也.
下卷所載, 著朱陸晚年冰炭之甚, 而象山既歿之後, 朱子所以排之者尤明也.

[後編]

上卷所載, 著象山師弟作弄精神分明禪學, 而假借儒書以遮掩之也. 此為勘破禪陸根本.
中卷所載, 著陸學下手工夫在於遺物遺事、屏思黜盧、專務虛靜, 以完養精神. 其為禪顯然也.
下卷所載, 著象山師弟顛倒錯、亂顛狂失心之敝. 其禪病尤昭然也.

[續編]

上卷所載, 著佛學變為禪學, 所以近理亂真. 能溺高明之士, 文飾欺誑, 為害吾道之深也.
中卷所載, 著漢唐宋以來學者多淫於老佛, 近世陷溺推援之弊. 其所從來遠矣
下卷所載, 著近年一種學術議論類淵源於老佛. 其失尤深而尤著也.

[終編]

上卷所載, 心圖心說明人心道心之辯, 而吾儒所以異於禪佛在此也. 此正學之標的也.
中卷所載, 著朱子教人之法在於敬義交修、知行兼盡, 不使學者陷一偏之失而流異端之歸也. 此正學之塗轍也.
下卷所載, 著朱子著書明道, 闢邪反正之有大功於世學者, 不可騁殊見而妄議. 末附總論遺言, 以明區區通辯之意云.

3. 고헌성 서문(顧序)

東粵清瀾陳先生嘗為書,以著朱陸之辯,而曰此非所以拔本塞源也,於是乎搜及佛學,而又曰此非所以端本澄源也,於是乎特揭吾儒之正學終焉,總而名之曰學蔀通辯。大指取裁於程子本天本心之說,而多所獨見。後先千萬餘言,其憂深,其慮遠,肫懇迫切,如拯溺救焚,聲色俱變,至為之狂奔疾呼有不自知其然者。內黃蛟嶺黃公受之先生,奉為世寶,十襲而授厥嗣直指云蛟公;雲蛟公顧諟庭訓,憮惋時趨,謂盱眙令禮庭吳侯嘗讀書白鹿洞,出示之,侯慨然請任剞劂之役;而其邑人慕崗馮子為問序於不佞。先是高安密所朱公從吾邑高存之得朱子語類,屬其裔孫諸生崇沐校梓,且次第行其全集,與小學近思錄諸編。及聞是役也,崇沐複欣然樂佐厥成,相望數百里間,一時聲氣應合,俯仰山川,陡覺神旺。不佞憲作而嘆曰:美哉諸君子之注意於正學也,有如是哉,其不謀而契也,吾道其將興乎,何幸身親見之也!已伏而思曰:朱陸之辯凡幾變矣,而莫之定也,由其各有所諱也,左朱右陸既以禪為諱,右朱左陸又以支離為諱,宜乎競相待而不下也。竊謂此正不必諱耳,就兩先生言尤不當諱,何也?兩先生並學為聖賢者也,學為聖賢,必自無我入,無我而後能虛,虛而後能知過,知過而後能日新,日新而後能大有。我反是夫諱我心也。其發脈最微,而其中於人也最黏膩而莫解,是無形之蔀也,其為病病在裏;若意見之有異同,議論之有出入,或近於禪或近於支離,是有形之蔀也,其為病病在表。病在表易治也,病在裏難治也,是故君子以去我心為首,務予於兩先生,非敢漫有左右也,然而嘗讀朱子之書矣,其於所謂支離輒認為己過,悔艾刻責時見乎辭,曾不一少恕焉;嘗讀陸子之書矣,其於所謂禪藐然如不聞也,夷然而安之,終其身曾不一置疑焉。在朱子豈必盡非,而常自見其非;在陸子豈必盡是,而常自見其是。此無我有我之証也。朱子又曰:子靜所說專是尊德性事,而某平日所論卻是道問學上多,今當反身用力,去短集長,庶幾不墮一邊耳。蓋情語也,亦遜語也,其接引之機微矣。而象山遽折之曰: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謂道問學。何歟?將朱子於此果有所不知歟?抑亦陸子之長處短處朱子悉知之,而朱子之吃緊處陸子未之知歟?昔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孔子賊之,乃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彼其意寧不謂是向上第一義,而竟以佞見訶也?其故可知已。是故如以其言而已矣,朱子歧德性問學為二,象山合德性問學為一,得失判然。如徐而求其所以言,則失者未始不為得,而得者未始不為失,此無我有我之別也。然則學者不患其支離,不患其禪,患其有我而已矣。辯朱陸者,不須辯其孰為支離,不須辯其孰為禪,辯其孰為有我而已矣。此實道術中一大蔀,非他小小抵牾而已也者。而通辯偶未之及,敢為吳侯誦之,惟慕崗子進而裁焉,且以就正於雲蛟公。不審與蛟嶺公授受之指有當萬分一否也。萬歷乙巳十二月之朔無錫顧憲成謹序

4. 진건, 학부통변후편서學蔀通辨後編序

或曰:子所著學蔀通辯,前編其於朱陸同異之辯明矣,乃複有後編之作者何?曰:前編明朱陸之異,而此編則其所以異也。夫陸子之所以異於朱子者,非徒異於朱子已也,以其異於聖賢也。異於聖賢,如之何而不異於朱子也?陸子之所以異於聖賢者,非徒異於聖賢已也,以其溺於禪佛而專務養神一路也。溺於禪佛而專務養神一路,雖欲不異於聖賢,不可得矣。嗚呼,養神一路,象山禪學之實也,異於聖賢,異於朱子之實也。而近世學者不察焉,相率而輕信其自大之言,曰陸氏之學尊德性也,陸氏先立乎其大也。而不知其假似以亂真也,援儒以入佛也,借儒以掩佛也,有許多弊也,幾何而不中於朱子謂近世人大被欺謾、又謂分明被他塗其耳目至今猶不覺悟也。嗚呼,陸氏之學,為塗為蔀已數百年,學者見聞習熟矣,近歲又益以程篁墩諸人之蔀,如塗塗附焉此說,天下已成風極重有難反之勢矣,驟聞區區此論,未有不愕然以駭者。志道君子,但請毋貴耳賤目,虛心細閱此編一過,則將先張之弧、後說之弧,殆有不足以喻之者矣。或猶不然,則此編奚翅覆瓿。東莞清瀾居士陳建謹敘

5. 고천정 서문(顧序)

朱陸異同之辯,袒分左右者數百年於茲矣,左朱右陸、左陸右朱,二者若不相下。至近來言理諸家同聲附和,竟謂朱不異陸、陸不異朱,調停回護,幾莫窮其首尾,從未有以禪學斥陸氏者。嗚呼,援儒入墨,推墨入儒,似是而非,賢者不免。若不究極根底,考辯始終,將使得伊洛之真傳者,與頓悟良知之說並傳流於天壤,而莫知適從,不幾異端充斥,而為孔孟罪人耶?此清瀾陳子學蔀通辯之所由作也。採輯群書,編次年月,俾學者曉然知陸之為禪、朱之為正學,而紛紛聚訟者始定。其有功於世道人心不淺矣。餘生也晚,不獲從先生游,讀其書想見其為人,心竊向往之。緣其版籍灰燼,好學深思者未能家尸而戶祝也,敬複授梓以自附於內黃黃子之後。至其學問源流、聖賢底蘊,則涇陽公有我無我之論,固直探其本,小子何多贅焉。康熙十七年歲在戊午皋月吉旦當湖後學顧天挺蒼岩甫敬題於滎陽公署

6. 진건 「전傳」

陳建,號清瀾,廣東東莞人。嘉靖壬寅朝議,進宋儒陸九淵於孔廟,時清瀾以進士令南閩,聞之憂道統將移、學脈日紊,乃發憤著學蔀通辯,以破王氏所編朱子晚年定論。其書批禍根於橫浦,証變派於江門,而中間則詳著朱陸始終不同之跡,閱七年戊申書成

7. 학부통변제강學蔀通辨提綱

一. 朱陸早同晚異之實, 二家譜、集具載甚明. 近世東山趙汸氏, 對江右六君子策, 乃云: "朱子「答項平父書」有去短集長之言, 豈鵝湖之論至是而有合耶!" 使其合並於晚歲, 則其微言精義必有契焉, 而子靜則既往矣. 此朱陸早異晚同之說所由萌也. 程篁墩因之乃著『道一編』, 分朱陸異同為三節: 始焉若冰炭之相反; 中焉則疑信之相半; 終焉若輔車之相倚. 朱陸早異晚同之說, 於是乎成矣. 王陽明因之, 遂有『朱子晚年定論』之錄, 專取朱子議論與象山合者, 與『道一編』輔車之卷, 正相唱和矣. 凡此皆顛倒早晚以彌縫陸學, 而不顧矯誣朱子、誑誤後學之深. 故今「前編」編年以辯, 而二家早晚之實、近世顛倒之弊, 舉昭然矣.
一. 自老莊以來, 異學宗旨專是養神. 『漢書』謂: "佛氏所貴, 修煉精神." 胡敬齋曰: "儒者養得一個道理; 釋老只養得一個精神." 此言實學術正異之綱要. 陸象山講學, 專管歸完養精神一路, 具載『語錄』可考. 其假老佛之似, 以亂孔孟之真, 根底在此. 而近世學者, 未之察也. 故今「後編」之辯陸、「續編」之辯佛, 皆明其作弄精神, 所以異於吾儒之學. 至「終編」則明吾儒之理學異於異學之養神. 蓋此書樞要只此云.
一. 朱子有朱子之定論, 象山有象山之定論, 不可強同. 專務虛靜, 完養精神, 此象山之定論也; 主敬涵養以立其本, 讀書窮理以致其知, 身體力行以踐其實, 三者交修並盡, 此朱子之定論也. 觀於「後編」、「終編」可考矣. 乃或專言涵養, 或專言窮理, 或止言力行, 則朱子因人之教、因病之藥也. 惑者乃單指專言涵養者為定論, 以附合於象山, 其誣朱子甚矣. 故不得不辯.
一. 此書本散採諸書, 今繩以屬辭比事引伸觸類之法. 其文理接續, 血脈貫通, 句句理會, 其言自相發明.
一. 此書多翦繁蕪而撮樞要, 不敢泛錄以厭觀覽.
一. 採據諸書: 『朱子文集』、『朱子語類』、『朱子年譜』、『象山文集』、『象山語錄』、『象山年譜』、『程氏遺書』、『伊洛淵源錄』、『六子書』、『四書大全』、『文獻通考』、『事文類聚』、『傳燈錄』、『大慧語錄』宋僧宗杲書、『崇正辯』宋建安胡寅著、『慈湖遺書』宋慈湖楊簡著、『鶴林玉露』宋廬陵羅大經著、『草木子』元括蒼葉子奇著、『居業錄』明餘干胡居仁敬齋著、『白沙集』新會陳獻章著、『荷亭辯論』東陽盧格著、『篁墩文集道一編』並休寧程敏政著、『陽明文錄傳習錄』並餘姚王守仁著、『象山學辯』南海霍韜渭厓著、『困知記』泰和羅欽順整庵著. 其摘引單言者, 書目不列, 止見本文.
謹按: 朱子未出以前, 天下學者有儒佛異同之; 辯朱子既沒之後, 又轉為朱陸異同之辯. 此聖學顯晦所由系、世道升降之大幾也. 蓋自周衰降為戰國, 天下雖有異端如楊、墨、申、韓之屬非一. 然其為說尚淺, 未足以深惑乎人也. 迨至東漢而佛學入中國; 至南北朝而達摩西來傳禪, 其明心見性之論, 始足以陷溺高明之士; 其本來面目之似, 始足以混『中庸』未發之真矣. 嗚呼! 禪佛之近似已足以惑人, 而況重以象山之改頭換面, 假儒書以彌縫佛學, 為說益精益巧乎! 又況重以篁墩諸人又顛倒早晚, 假朱子以彌縫象山, 為謀益工益密乎! 常觀程子闢佛氏曰: "邪誕妖異之說, 塗生民之耳目"[1], 塗言蔀也; 朱子排陸氏曰: "分明被他塗其耳目, 至今猶不覺悟"[2], 言益蔀也. 孰意近年又為『道一編』諸書所塗成三重蔀耶! 建無似究心十年, 著成此辯, 垂十萬言. 其大要明正學, 不使為禪學之所亂; 尊朱子, 不使為後人之所誣; 撤豐蔀, 不使塗後學之耳目而已. 君子其尚虛心而熟察之哉!

본문

권1 前編上

此卷所載, 著朱子早年嘗出入禪學, 與象山未會而同. 至中年始覺其非而返之正也.

庚戌宋高宗建炎四年九月甲寅, 子朱子生.朱子年譜

己未高宗紹興九年二月乙亥, 象山陸子生.象山年譜

辛未紹興二十一年, 陸子十三歲. 陸子生穎異. 幼嘗問父賀曰: "天地何所窮際?" 父笑而不答, 遂深思, 至忘寢食. 後十餘歲, 因讀書, 至宇宙二字, 解者曰: "上下四方曰宇; 往古來今曰宙." 忽大省悟曰: "原來無窮, 人與宇宙皆在無窮之中者也." 援筆書曰: "宇宙內事, 乃己分內事; 己分內事, 乃宇宙內事." 又曰: "宇宙便是吾心; 吾心便是宇宙. 東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西海、南海、北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 此心此理亦莫有不同也."象山年譜

按: 陸子宇宙字義之悟, 正禪家頓悟之機. 然其言, 引而不發, 學者卒然難於識破. 必合「後編」所載作弄精神一路觀之, 然後其禪昭然矣. 蓋此編專明朱陸早晚, 至「後編」方究極象山禪蘊也.


癸酉紹興二十三年, 朱子二十四歲. 赴任同安主簿. 始受學於延平李先生之門. 『年譜』云: "初朱子學靡常師, 出入於經傳, 泛濫於釋老. 自云: '初見延平, 說得無限道理, 也曾去學禪. 李先生云: 『公恁地縣空理會得許多道理, 而面前事卻理會不下. 道亦無他玄妙, 只在日用間著實做工夫處.』 便自見得. 某後來方曉得他說.'" 『朱子語類』云: "佛學舊嘗參究, 後頗疑其不是. 及見李先生之言, 初亦信未及, 亦且背一壁放, 且理會學問看如何. 後年歲間, 漸見其非."

朱子早年之學, 大略如此. 後十年延平先生方卒.


戊寅紹興二十八年, 朱子二十九歲. 作「存齋記」云: "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為萬物之靈者, 心而已矣. 然心之為體, 不可以見聞得, 不可以思慮求. 謂之有物, 則不得於言; 謂之無物, 則日用之間, 無適而非是也. 君子於此亦將何所用其力哉? '必有事焉而勿正, 心勿忘勿助長'也, 則存之之道也. 如是而存, 存而久, 久而熟, 心之為體必將了然有見乎參倚之間, 而無一息之不存矣.朱子文集

按: 此記為同安學者許頤之作. 朱子初年之學, 亦只說一個心. 專說求心、見心, 全與禪、陸合.


戊子孝宗乾道四年, 朱子三十九歲. 「答何叔京書」云: "熹奉親遣日如昔. 向來妄論持敬之說, 亦不自記其云何. 但因其良心發見之微, 猛省提撕, 使心不昧, 則是做工夫底本領. 本領既立, 自然下學而上達矣. 若不察良心發見處, 即渺渺茫茫, 恐無下手處也. 所喻'多識前言往行, 固君子之所急.' 熹向來所見亦是如此. 近因反求未得個安穩處, 卻始知此未免支離. 如所謂'因諸公以求程氏, 因程氏以求聖人', 是隔幾重公案, 曷若默會諸心以立其本, 而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鑒耶?"朱子文集

朱子斯書, 『道一編』指為朱子晚合象山; 王陽明採為『朱子晚年定論』. 據『年譜』, 朱子四十歲丁母祝孺人憂, 此書有"奉親遣日"之云, 則祝無恙時所答, 朱子年猶未四十. 學方日新未已, 與象山猶未相識, 若之何得為晚合, 得為晚年定論邪? 其顛倒誣誑, 莫斯為甚.

朱子又「答何叔京書」云: "今年不謂饑歉至此. 夏初所至洶洶, 遂為縣中委以賑糶之役. 百方區處, 僅得無事. 博觀之敝, 此理甚明, 何疑之有? 若使道可以多聞博觀而得, 則世之知道者為不少矣. 熹近日因事方少有省發處. 如'鳶飛魚躍', 明道以為'與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 今乃曉然無疑. 日用之間, 觀此流行之體初無間斷處, 有下工夫處. 乃知日前自誑誑人之罪, 蓋不可勝贖也. 此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 幸於日用間察之知此, 則知仁矣."朱子文集

按: 賑饑事, 攷『年譜』, 正在是年. 王陽明所編『定論』採「答何叔京」凡四書: 前一書也, 此一書也, 尚有二書, 又皆在此錄. 二書之前, 皆祝孺人猶在, 朱子未識象山時所答. 至淳熙乙未, 朱子方會象山, 而何叔京亦卒矣.見朱子作「叔京墓志」. 陽明何得槩指為晚年哉?
右「答何叔京」二書, 學專說心而謂"與書冊言語無交涉", 正與象山所見不約而合. 此朱子早年未定之言, 而篁墩、陽明矯取以彌縫陸學, 印証己說也. 朱子嘗謂: "李伯諫所論, 大抵以釋氏為主, 而於吾儒之說近於釋者取之." 今觀『道一』、『定論』二編, 大抵以陸氏為主, 而於朱子之說近於陸者取之, 而顛倒早晚不顧也. 學者察此, 禪蔀大略可觀矣.


庚寅乾道六年朱子四十一歲. 朱子「答薛士龍書」云: "熹自少愚鈍, 事事不能及人. 顧嘗側聞先生君子之餘教, 粗知有志於學, 而求之不得其術. 蓋舍近求遠, 處下窺高, 馳心空妙之域者, 二十餘年. 比乃困而自悔, 始複退而求之於句讀文義之間, 謹之於視聽言動之際, 庶幾銖積絲累, 分寸躋攀, 以幸其粗知義理之實, 不為小人之歸. 而歲月侵尋齒發遽如許矣.朱子文集

朱子初年學專說心, 而謂"與書冊言語無交涉", "其馳心空妙". 可見據朱子自謂"馳心空妙二十餘年", 當不啻年垂四十, 而此書當在此年以後矣. 下三書皆相發.
又按: 『語類』廖德明錄癸巳所聞雲: "先生言: '二三年前見得此事尚鶻突. 為他佛說得相似. 近年來方看得分曉.'" 按癸巳, 朱子四十四歲. 言"二三年前", 則正是四十歲前; 而"近年看得分曉", 則正是四十以後, 尤可徵也.

朱子「答許順之書」云: "大抵舊來之以佛老之似亂孔孟之真, 故每有過高之病. 近年方覺其非, 而亦未能盡革. 伹時有所覺, 漸趨平穩耳. 順之此病尤深當痛省察矯揉也."
又「答許順之書」云: "三複來示, 為之悵然已. 輒用愚見, 附注于下, 只於平易確實之處, 認取至當之理. 凡前日所從事, 一副當高奇新妙之說. 並且倚閣久之見實理, 自然都使不著矣. 蓋為從前相聚時, 熹亦自有此病. 所以相漸染成此習. 尚今日乃成相誤. 惟以自咎耳."朱子文集

朱子初年學專說心, 而謂"與書冊言語全無交涉", 此正"過高之病, 一副當高奇新妙之說"也.

朱子「答汪尚書書」云: "熹於釋氏之說, 蓋嘗師其人, 尊其道, 求之亦切至矣. 然未能有得, 其後以先生君子之教, 校乎先後緩急之序. 於是暫置其說, 而從事於吾學. 其始蓋未嘗一日不往來於心也, 以為俟卒究吾說而後求之未為甚晚. 而一二年來, 心獨有所未安, 雖未能即有諸已, 然欲復求之外學以遂其初心, 不可得矣."朱子文集
朱子曰: "某年十五六時, 亦嘗留心于此. 一日在劉病翁所會, 一僧與之語. 其僧只相應和了說, 也不說是不是, 卻與劉說某也理會得個昭昭靈靈底禪. 劉後說與某, 某遂疑此僧更有要妙處在, 遂去扣問他, 見他說得也煞好. 及去赴試時, 使用他意思去胡說, 試官為某說動了, 遂得舉, 時年十九. 後赴同安任時, 年二十四五矣, 始見李先生. 與他說, 李先生只說不是. 某倒疑李先生理會此未得, 再三質問. 李先生為人簡重, 卻不甚會說, 只教看聖賢言語. 某遂將那禪來權倚閣起, 意中道: '禪亦自在, 且將聖賢書來讀.' 讀來讀去, 一日復一日, 覺得聖賢言語漸漸有味. 卻回頭看釋氏之說, 漸漸破綻, 罅漏百出."朱子語類

此書與此語相表裏. 遂明說師釋扣傦來歷. 朱子為人光明, 不少隱諱如此. '病翁'即劉屏山子翬也. 朱子「困學詩」云: "舊喜安心苦覓心, 捐書絕學費追尋. 困橫此日安無地, 始覺從前枉寸陰."朱子文集 朱子初年學務求心, 而謂"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 故致"捐書絕學而苦覓心"也. 嗚呼! 禪學近似亂真, 能陷溺高明, 雖朱子, 初猶捐書絕學, 馳心二十餘年, 而於象山又何怪焉? 但朱子中年能覺其非而亟反之; 象山則終身守其說而不變. 此朱子所以為早同而晚異耳. 好事者乃欲移朱子之早年以為晚, 是誣朱子終身為禪而不反也, 不亦悖哉?
'安心'、'覓心'出『傳燈錄』. 二祖謂達摩曰: "我心未安, 請師安心." 師曰: "將心來, 與汝安." 二祖良久曰: "覓心了, 不可得." 師曰: "與汝安心竟." 按象山「與鄧文範書」云: "得倉台書謂別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覓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3] 王陽明詩云: "同來問我安心法, 還解將心與汝安." 皆本『傳燈錄』. 羅整庵『困知記』云: "近時以學道鳴者, 泰然自處於程朱之上. 然究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4] 整庵此言, 實彈文公案切中其病矣.
按: 程篁墩『道一編』謂: "朱子晚年深悔其支離之失, 而有味于陸子之言." 王陽明『定論』「序」謂: "朱子晚歲大悟舊說之非, 痛悔極艾. 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 此等議論皆是矯假推援, 陰謀取勝, 皆是借朱子之言以形朱子平日之非, 以著象山之是, 以顯後學之當從. 陽雖取朱子之言, 而實則主象山之說也. 陽若取朱子而實抑朱子也. 其意蓋以朱子初年不悟而疑象山, 晚年乃悔而從象山, 則朱子不如象山明也, 則後學不可不早從象山明也. 此其為謀甚工, 為說甚巧. 一則即朱子以攻朱子, 一則借朱子以譽象山, 一則挾朱子以令後學也. 正朱子所謂離合出入之際, 務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 不覺悟以入於禪也. 嗚呼! 敝也久矣. 象山以改頭換面之術蔀障天下, 已數百年矣. 篁墩輩以顛倒早晚之術蔀障天下, 又數十年矣. 今欲一旦辯而明之, 誠不自量, 姑盡吾心焉耳. 韓子曰: "知而不以告者, 不仁也; 告而不以實者, 不信也." 蘇子曰: "我知之不以告人, 其名曰棄天." 愚雖不肖, 敢不惟不仁、不信、棄天之懼乎!

각주

  1. <이정문집> 권11 <명도선생행장> 邪誕妖異之說競起, 塗生民之耳目, 溺天下於汙濁. 雖高才明智, 膠於見聞, 醉生夢死, 不自覺也.
  2. <주자어류> 권125 <육씨> 誤人誤人!可悲可痛!分明是被他塗其耳目,至今猶不覺悟。
  3. <상산선생전집> 권1 <與鄧文範> 昨晚得倉臺書, 謂: "别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寛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
  4. <곤지기> 권상. 自昔有志於道學者, 罔不尊信程朱. 近時以道學鳴者, 則泰然自䖏於程朱之上矣. 然考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