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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覓心'出『傳燈錄』. 二祖謂達摩曰: "我心未安, 請師安心." 師曰: "將心來, 與汝安." 二祖良久曰: "覓心了, 不可得." 師曰: "與汝安心竟." 按象山「與鄧文範書」云: "得倉台書謂別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覓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ref><상산선생전집> 권1 <與鄧文範> 昨晚得倉臺書, 謂: "别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寛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ref> 王陽明詩云: "同來問我安心法, 還解將心與汝安." 皆本『傳燈錄』. 羅整庵『困知記』云: "近時以學道鳴者, 泰然自處於程朱之上. 然究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ref><곤지기> 권상. 自昔有志於道學者, 罔不尊信程朱. 近時以道學鳴者, 則泰然自䖏於程朱之上矣. 然考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ref> 整庵此言, 實彈文公案切中其病矣. | :'安心'、'覓心'出『傳燈錄』. 二祖謂達摩曰: "我心未安, 請師安心." 師曰: "將心來, 與汝安." 二祖良久曰: "覓心了, 不可得." 師曰: "與汝安心竟." 按象山「與鄧文範書」云: "得倉台書謂別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覓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ref><상산선생전집> 권1 <與鄧文範> 昨晚得倉臺書, 謂: "别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寛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ref> 王陽明詩云: "同來問我安心法, 還解將心與汝安." 皆本『傳燈錄』. 羅整庵『困知記』云: "近時以學道鳴者, 泰然自處於程朱之上. 然究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ref><곤지기> 권상. 自昔有志於道學者, 罔不尊信程朱. 近時以道學鳴者, 則泰然自䖏於程朱之上矣. 然考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ref> 整庵此言, 實彈文公案切中其病矣. | ||
:按: 程篁墩『道一編』謂: "朱子晚年深悔其支離之失, 而有味于陸子之言." 王陽明『定論』「序」謂: "朱子晚歲大悟舊說之非, 痛悔極艾. 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 此等議論皆是矯假推援, 陰謀取勝, 皆是借朱子之言以形朱子平日之非, 以著象山之是, 以顯後學之當從. 陽雖取朱子之言, 而實則主象山之說也. 陽若取朱子而實抑朱子也. 其意蓋以朱子初年不悟而疑象山, 晚年乃悔而從象山, 則朱子不如象山明也, 則後學不可不早從象山明也. 此其為謀甚工, 為說甚巧. 一則即朱子以攻朱子, 一則借朱子以譽象山, 一則挾朱子以令後學也. 正朱子所謂離合出入之際, 務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 不覺悟以入於禪也. 嗚呼! 敝也久矣. 象山以改頭換面之術蔀障天下, 已數百年矣. 篁墩輩以顛倒早晚之術蔀障天下, 又數十年矣. 今欲一旦辯而明之, 誠不自量, 姑盡吾心焉耳. 韓子曰: "知而不以告者, 不仁也; 告而不以實者, 不信也." 蘇子曰: "我知之不以告人, 其名曰棄天." 愚雖不肖, 敢不惟不仁、不信、棄天之懼乎! | :按: 程篁墩『道一編』謂: "朱子晚年深悔其支離之失, 而有味于陸子之言." 王陽明『定論』「序」謂: "朱子晚歲大悟舊說之非, 痛悔極艾. 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 此等議論皆是矯假推援, 陰謀取勝, 皆是借朱子之言以形朱子平日之非, 以著象山之是, 以顯後學之當從. 陽雖取朱子之言, 而實則主象山之說也. 陽若取朱子而實抑朱子也. 其意蓋以朱子初年不悟而疑象山, 晚年乃悔而從象山, 則朱子不如象山明也, 則後學不可不早從象山明也. 此其為謀甚工, 為說甚巧. 一則即朱子以攻朱子, 一則借朱子以譽象山, 一則挾朱子以令後學也. 正朱子所謂離合出入之際, 務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 不覺悟以入於禪也. 嗚呼! 敝也久矣. 象山以改頭換面之術蔀障天下, 已數百年矣. 篁墩輩以顛倒早晚之術蔀障天下, 又數十年矣. 今欲一旦辯而明之, 誠不自量, 姑盡吾心焉耳. 韓子曰: "知而不以告者, 不仁也; 告而不以實者, 不信也." 蘇子曰: "我知之不以告人, 其名曰棄天." 愚雖不肖, 敢不惟不仁、不信、棄天之懼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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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此卷所載, 著朱子教人之法在于敬義交修、知行兼盡, 不使學者陷一偏之失而流異學之歸也. 此聖學之塗轍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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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或曰子之為學不求諸心而求諸跡不求之內而求之外吾恐聖賢之學不如是之淺近而支離也朱子曰人之所以為學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有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內外精粗而論也然或不知此心之靈而無以存之則昏昧雜擾而無以窮眾理之妙不知眾理之妙而無以窮之則偏狹固滯而無以盡此心之全此其理勢之相須蓋亦有必然者是以聖人設教使人默識此心之靈而存之於端莊靜一之中以為窮理之本使人知有眾理之妙而窮之於學問思辨之際以致盡心之功巨細相涵動靜交養初未嘗有內外精粗之擇及其真積力久而豁然貫通焉則亦有以知其渾然一致而果無內外精粗之可言矣今必以是為淺近支離而欲藏形匿影別為一種幽深恍惚艱難莽絕之論務使學者阻然措其心於言語文字之外而曰道必如此然後有以得之則是近世佛學詖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亂古人明德新民之實學其亦誤矣[大學或問] | ||
| + | :此絛言存心致知相須互發正所以示入道之要而不陷於異學之失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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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曰學者工夫惟在居敬窮理此二事互相發能窮理則居敬工夫日益進能居敬則窮理工夫日益涵養本原思索義理須用齊頭做方能互相發程子下須字在字便是要齊頭著力[並朱子語類] | ||
| + | :此卷所載乃真朱子定論王陽明乃摘取朱子救偏藥病之言為定論援朱入陸夫豈其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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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曰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論先後知為先論輕重行為重[朱子語類] | ||
| + | :此尤萬世不易之論傳習錄乃謂知行合一行而後知其橫說豎說誑嚇眾生甚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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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或問有只教人踐履者朱子曰義理不明如何踐履曰他說行得便見得曰如人行路不見便如何行[朱子語類] | ||
| + | :陸學一派有此說朱子闢之明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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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曰書曰知之非艱行之惟艱工夫全在行上[朱子語類] | ||
| + | :上論先後知為先也此論輕重行為重也皆確論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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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曰涵養致知力行三者便是以涵養做頭致知次之力行次之不涵養則無主宰既涵養又須致知既致知又須力行若致知而不力行與不知同亦須一時並了非謂今日涵養明日致知後日力行也要當皆以敬為本敬只是提起這心莫教放散恁地則心便自明這裏便窮理格物見得當如此便是不當如此便不是既見了便行將去[朱子語類] | ||
| + | :朱子平日論為學工夫多因事因人而發未有若此條之完全而曲盡者可謂至言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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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答項平父書云人之一心萬理具備若能存得便是聖賢更有何事然聖人教人所以有許多門路節次而未嘗教人只守此心者蓋為此心此理雖本完具卻為氣質之稟不能無偏若不講明體察極精極密往往隨其所偏墮於物欲之私而不自知近世為此說者觀其言語動作略無毫髮近似聖賢氣象正坐此耳又曰此心固是聖賢本頓然學未講理未明亦有錯認人欲作天理處不可不察伊川先生云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此兩句與從上聖賢相傳指訣如合符契<br/> | ||
| + | 朱子答曾光祖書云求其放心乃為學根本田地既能如此向上須更做窮理工夫方見所存之心所具之理不是兩事隨感即應自然中節方是儒者事業不然卻亦與釋子坐禪攝念無異矣[並朱子文集] | ||
| + | :此二書言不可偏於存心而缺於致知其弊將流於禪學近世為此說者正是指陸學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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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答胡廣仲書云來諭謂知之一字便是聖門傳授之機以聖賢之言考之似皆未有此等語意卻是近世禪家說話多如此若必如此則是未知以前可以怠惰放肆無所不為而必若曾子一唯之後然後可用力於敬也此說之行於學者日用工夫大有所害恐將有談玄說妙以終其身而不及用力於敬者非但言語之小疵也<br/> | ||
| + | 朱子答符舜功書云常謂敬之一字乃聖學始終之要未知者非敬無以知已知者非敬無以守若曰先知大體而後敬以守之則夫不敬之人其心顛倒繆亂之不暇亦將何以察乎大體而知之耶[並朱子文集] | ||
| + | :此二書言不可偏於致知而缺於持敬其弊亦流於禪學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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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答張敬夫書云儒者之學大要以窮理為先蓋凡一物有一理須先明此然後心之所發輕重長短各有准則若不於此先致其知而但見其所以為心者如此識其所以為心者如此泛然而無所準則則其所存所發亦何自而中於理乎且如釋氏擎拳豎拂運水搬柴之說非不見此心非不識此心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正為不見天理而專認此心以為主宰故不免流於自私耳<br/> | ||
| + | 又答書云以敬為主則內外肅然不忘不助而心自存不知以敬為主而欲存心則不免將一個心把捉一個心外面未有一事時裏面已有兩頭三緒不勝其擾擾矣就使實能把捉得住只此已是大病況未必真能把捉得住乎儒釋之異亦只於此便分了如雲常見此心光爍爍地便有兩個主宰不知光者是真心乎見者是真心乎[並朱子語類] | ||
| + | :此二書一言不窮理而務識心一言不主敬而欲存心其弊皆流於禪學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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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曰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語云博我以文約我以禮須是先博然後至約人若先以簡易存心不知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將來便入異端去<br/> | ||
| + | 朱子曰如論語一貫孟子自得之說只是說一番何曾全篇如此說今卻是縣虛說一個物事不能得了只要那一去貫不要從貫去到那一如此則中庸只消天命之謂性一句及無聲無臭至矣一句便了中間許多達德達道達孝九經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之類皆是粗跡都掉卻更不去理會只恁縣虛不已恰似村道說無宗旨底禪樣瀾翻地說去也得將來也解做頌燒時也有舍利只是不濟得事[並朱子語類] | ||
| + | :此二條言為學工夫當致其博不可偏於約也偏約則流於禪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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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楊道夫言: "羅先生教學者靜坐中看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未發作何氣象." 朱子曰: "斯說終是偏病. 道理自有動時, 自有靜時. 學者只是敬以直內, 義以方外, 見得世間無處不是道理. 雖至微小處, 亦有道理, 便以道理處之, 不可專要去靜處求. 所以伊川謂'只用敬, 不用靜, 便說得平也.' 是他. 經歷多故, 見得恁地, 正而不偏."<br/> | ||
| + | 朱子曰: "濂溪言主靜. 靜字只好做敬字看. 故又言: "無欲故靜." 若以為虛靜, 則恐入釋老去."<br/> | ||
| + | 朱子<答張元德書>云: "明道教人靜坐, 蓋為是時, 諸人相從, 只在學中無甚外事, 故教之如此. 今若無事, 固是只得靜坐. 若特地將靜坐做一件工夫, 則卻是釋子坐禪矣. 但只著一敬字, 通貫動靜, 自無間斷. 不須如此分別也."[朱子文集] | ||
| + | :此三條言為學工夫, 當主於敬, 不可偏於靜也, 偏靜則流於禪矣. 按<程氏遺書>"問: '敬莫是靜否?' 伊川先生曰: '才說靜便入於釋氏之說也. 不用靜字, 只用敬字. 才說著靜字, 便是忘也.'" 朱子之說本此. | ||
| + | :按吾儒所說靜字, 與禪學說靜, 辭同意異. 吾儒主於無欲而靜, 禪學主於無事而靜. 故曰: "心不可泊一事." 曰: "無事安坐, 瞑目澄心", 此陸學之主於無事而靜也. <太極圖說>曰: "無欲故靜"; <通書>曰: "一者, 無欲也." 無欲則靜虛動直, 此聖賢之主於無欲而靜也. 無欲而靜, 則即為敬為誠; 無事而靜, 則入於空虛, 流於寂滅. 此正所謂差毫厘而謬千里, 所謂句句同事事合然而不同. 近世學者疏略於此等處, 未嘗看破. 所以坐為陸子所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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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問: “先生所作<李先生行狀>云: ‘終日危坐, 以驗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如何, 而求所謂中’者, 與伊川之說若不相似.” 朱子曰: “這是舊日下得語太重. 今以伊川之語格之, 則其下工夫處亦是有些子偏. 今終日危坐, 收斂在此, 勝如奔馳. 若一向如此, 又似坐禪入定.”<br/> | ||
| + | 問: “伊川答蘇季明云: ‘求中於喜怒哀樂, 卻是已發.’ 觀延平, 亦謂: ‘驗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如何.’ 此說又似與季明同.” 朱子曰: “但欲見其如此耳, 然亦有病. 若不得其道, 則流於空. 故程子云: ‘今只道敬.’”[並朱子語類]<br/> | ||
| + | 朱子<答呂士瞻書>雲: "程先生云: '涵養於未發之前則可; 求中於未發之前則不可.' 此語切當不可移易. 李先生當日用功, 未知何如, 後學未敢輕議. 但今當只以程先生此語為正."[朱子文集] | ||
| + | :此二條即與前三條之意相發, 而於未發工夫不可毫厘有差矣. <續編>載朱子辯呂與叔、楊龜山未發之說, 與此相表裏, 當參考. | ||
| + | :按朱子初年嘗<答何叔京書>云: “李先生教人, 大抵令於靜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分明, 即處事應物, 自然中節. 此乃龜山門下相傳指訣.”[此書王陽明採入晚年定論]朱子作<延平行狀>, 亦深取此說. 後來乃以為不然者. 蓋子思作<中庸>, 止說“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 平鋪示人, 未嘗教人靜坐體認以求見乎中也. 靜坐體認之說, 非聖賢意也, 起於佛氏也. 六祖所謂“不思善, 不思惡, 認本來面目”, 宗旨正此也; 宗杲所謂“無事省緣, 靜坐體究”<ref>宋 蘊聞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宗杲嘗謂方外道友曰。今時學道之士。只求速效。不知錯了也。却謂。無事省緣。靜坐體究。</ref>, 亦此也. 後世學者做存心工夫, 不得其真, 多流於此也. 在昔惟程伊川識破此弊. 至門人呂與叔、楊龜山輩皆倍其師之說, 而仍主此說, 傳之豫章、延平. 以至朱子早年亦主此說, 以為入道指訣. 迨晚年見道分明, 始以為不然. | ||
| + | :<居業錄>曰: “與儒道相似, 莫如禪學. 後之學者做存心工夫, 不得其真, 多流於禪.” 又曰: “學一差, 便入異教. 其誤認聖賢之意者甚多.” 按近世靜坐求中之說, 正是此病. | ||
| + | :或曰: “然則豫章、延平二先生亦流於禪而同於陸學耶?” 曰: “豫章學於龜山, 延平學於豫章, 體驗未發之說轉相承沿, 蓋尊信其師之過, 所見有似於禪耳, 初非有心於禪也; 即其平日, 亦未嘗恃此而廢讀書窮理之功也. 非如陸學一派, 則明宗禪旨而以經書為糟粕腳注, 以讀書窮理為逐外為障蔽也. 二者烏得同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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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曰: "未發固要存養; 已發亦要審察. 無時不存養, 無事不省察."<br/> | ||
| + | 或問: "工夫當養於未發." 曰: "未發有工夫; 既發亦用工夫. 既發若不照管, 也不得, 也會錯了."<br/> | ||
| + | 如涵養熟者, 固自然中節, 便做到聖賢. 於發處亦須審其是非而行涵養不熟底. 雖未必能中節, 亦須直要中節, 可也. 要知二者可以交相助, 不可交相待."[並朱子語類] | ||
| + | :此三條又與前三條之意相發, 而於未發已發工夫, 不可毫厘有偏矣. 又按<朱子文集>有<中庸首章說>, 以致中為'敬以直內', 以致和為'義以方外', 以涵養省察為'敬義夾持', 即與此同意. | ||
| + | :按子思作<中庸>發明中和之旨, 內外兼該, 動靜畢舉, 未嘗有所輕重. 朱子釋之, 亦以涵養省察交致, 並言工夫不容少缺, 此聖賢萬世無弊之道也. 近世陸學一派惑於佛氏本來面目之說, 謂: '合於<中庸>未發之中.' 於是只說未發, 不說已發; 只說涵養, 不說省察, 陷於一偏, 流於空寂, 全非聖賢之旨. | ||
| + | :按孔子教人, 未嘗言及于未發; 其語門弟子, 只說"非禮勿視聽言動"、"居處恭, 執事敬, 與人忠"、"言忠信, 行篤敬"之類, 皆是就已發處言之也. 夫孔子豈不知未發之旨哉? 誠以為未發工夫微妙無形而易差; 已發工夫, 則明顯有跡而易力; 未發難於捉摸而已發有可辯別據依, 與其以無形示人而啟學者, 騖虛好高之弊, 孰若就有形易見處求之之為務實而無失也. 至於子思, 吃緊為人, 中和之論兼該並舉, 心事之秘發洩盡矣. 豈可複重彼輕此, 舍孔門中正平實之道, 而徇禪宗偏弊浮虛之說, 亂道而誤人哉? 志於學者, 不可以不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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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文集有觀列子偶書云向所謂未發者即列子所謂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嘗終形之所形者實矣而形形者未常有爾豈子思中庸之旨哉朱子論佛學剽掠莊列及此見近世講學之弊類如此云<br/> | ||
| + | 朱子曰今人論道只論理不論事只說心不說身其說至高而蕩然無守流於異端空虛之說且如天下歸仁只是天下與其仁程子云事事皆仁是也今人須要說天下皆歸吾仁之中其說非不好但無形無影全無下手腳處夫子對顏淵克己複禮之目亦只是就視聽言動理會蓋人能制於外則可以養其內固是內是本外是末但偏說存於中不說制於外則無下手腳處此心便不實外面盡有過言過行更不管卻云吾正其心有此理否[朱子語類] | ||
| + | :此語與前後皆相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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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說為學次第朱子曰本末精粗雖有先後然一齊用做去且如致知格物而後誠意不成說自家物未格知未至且未要誠意須待格了知了方去誠意安有此理聖人亦只說大綱自然底次序是如此<br/> | ||
| + | 自格物至平天下聖人亦是略分個先後與人看不成做一件淨盡無餘方做一件如此何時做得成[並朱子語類] | ||
| + | :此諭於大學尤有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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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答吳晦叔書云大學之書雖以物格致知為用力之始然非謂初不涵養踐履而直從事於此也又非謂物未格知未至則意可以不誠心可以不正身可以不修家可以不齊也但以為必知之至然後所以治己治人者始可以盡其道耳若曰必俟知至而後可行則夫事親從兄承上接下乃人生之所不能一日廢者豈可謂吾知未至而暫輟以俟其至而後行哉[朱子文集] | ||
| + | :此書即同前意. 近日王陽明講學, 謂: "世儒不當分先知後行." 謂: "朱子不當作格致補傳. 必待豁然貫通地位, 然後誠意, 則有白首不及為之患." 今考朱子意, 正不然, 而陽明不知而妄譏也. | ||
| + | :近世東陽盧正夫著<荷亭辯論>一書, 以譏朱子. 其中有云: "<大學>格物乃先格明德新民之所在. 朱子乃謂盡格天下之物而於草木塵息無不窮究, 則是初入大學者先於明德親民之外用工夫旁詢博訪徧觀盡識非惟泛無指歸, 日亦不足矣." 按此言即與陽明所譏同意, 皆未嘗深考而妄譏之過也. 今考證於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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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朱子曰程子謂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貫通處某嘗謂他此語便是真實做工夫來他也不說格一件後便會通也不說盡格得天下物理後方始通只云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個貫通處<br/> | ||
| + | 明道云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謂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萬物之理理會得多自當豁然有個覺處今人務博者卻要盡窮天下之理務約者又謂反身而誠則天下之物無不在我者皆不是如一百件事理會得六七十件了這三四十件雖未理會也大槩是如此向來某在某處有訟田者契數十本中間一段作偽崇寧政和間至今不決將正契及公案藏匿皆不可考某只索四畔眾契比驗前後所斷情偽更不能逃者窮理亦只是如此<br/> | ||
| + | 致知一章此是大學最初下手處程子此處說得節目甚多皆是因人之資質耳雖若不同其實一也見人之敏者太去理會外事則教之使去父慈子孝處理會曰若不務此而徒欲泛然以觀萬物之理則吾恐其如大軍之游騎出太遠而無所歸若是人專只去裏面理會則教之以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要之內事外事皆是自己合當理會底但須是六七分去裏面理會三四分去外面理會方可若工夫中半時已自不可況在外工夫多在內工夫少耶此尤不可也[並朱子語類]<br/> | ||
| + | 朱子答陳齊仲書云格物之論伊川意雖謂眼前無非是物然其格之也亦須有緩急先後之序如今為學而不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於一草木一器用之閒此是何學問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其成飯也來諭似未看破此處[朱子文集] | ||
| + | :按近世疑朱子格物之訓, 大概不過曰: '務知而緩於行也; 騖外而遺於內也; 功博而難盡也; 學泛而無歸也.' 今觀此數條, 其於此弊, 朱子皆已見之豫、籌之熟. 而近世察言不精, 立論輕率, 妄毀儒先, 賺惑來學之罪, 不能免矣. 愚不忍朱子之受誣, 懼道術之分裂, 憂橫議之日新月盛, 其禍不知何時而已也, 特考著於篇. | ||
| + | :<居業錄>曰: "程朱發明道理如此明白, 開示為學工夫如此真切. 今人又做差了. 道之興喪, 不系於天乎! 愚嘗竊論之: 三代而下人物, 而至於程朱, 亦可以無譏矣; 講學而至於程朱, 亦可以無疑矣. 其言亦盡精盡密, 盡美盡備矣. 今之學者所急, 惟一行字耳. 誠能實循其言, 亦足以造道而成德矣. 誠能主敬以立其本, 窮理以致其知, 反躬以踐其實, 過則聖, 及則賢, 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矣. 而何必騁其聰明, 矜其辯慧, 另出一機, 軸以求勝於古人哉? 吾見求勝未能而已, 淪於佛老之謬妄矣. 學者舍程朱不為而欲為佛老, 烏在其為智!" | ||
=각주= | =각주= | ||
<references/> | <references/> | ||
2025년 12월 2일 (화) 11:09 기준 최신판
목차
해제
의적단의 강독 작업 일환으로 개설한 페이지이다.
진건陳建, 『학부통변學蔀通辯』
원문 사이트 [1]
원문
서문
1. 자서自序
天下莫大於學術,學術之患莫大於蔀障。近世學者所以儒佛混淆而朱陸莫辯者,以異說重為之蔀障,而其底裡是非之實不白也。易曰豐其蔀日中見斗,深言掩蔽之害也。夫佛學近似惑人,其為蔀已非一日;有宋象山陸氏者出,假其似以亂吾儒之真,援儒言以掩佛學之實,於是改頭換面,陽儒陰釋之蔀熾矣。幸而朱子生同於時,深察其弊,而終身立排之,其言昭如也。不意近世一種造為早晚之說,乃謂朱子初年所見未定,誤疑象山,而晚年始悔悟,而與象山合。其說蓋萌於趙東山之對江右六君子策,而成於程篁墩之道一編,至近日王陽明因之又集為朱子晚年定論。自此說既成,後人不暇複考,一切據信,而不知其顛倒早晚,矯誣朱子,以彌縫陸學也。其為蔀益以甚矣。語曰一指蔽日太山弗見,由佛學至今三重蔀障,無惑乎朱陸儒佛混淆而莫辯也。建為此懼,乃竊不自揆,慨然發憤,究心通辯,專明一實以抉三蔀。前編明朱陸早同晚異之實,後編明象山陽儒陰釋之實,續編明佛學近似惑人之實,而以聖賢正學不可妄議之實終焉。區區淺陋,豈敢自謂摧陷廓清,斷數百年未了底大公案,而朱陸儒佛之辯,庶幾由此無蔀障混淆之患;禪佛之似,庶乎不亂孔孟之真,未必不為明學術之一助云。其卷目小序系列於左。嘉靖戊申孟夏初吉東莞陳建書於清瀾草堂
2. 구성
[前編]
- 上卷所載, 著朱子早年嘗出入禪學, 與象山未會而同. 至中年始覺其非而返之正也.
- 中卷所裁, 著朱子中年方識象山, 其說多去短集長, 疑信相半. 至晚年始覺其弊而攻之力也.
- 下卷所載, 著朱陸晚年冰炭之甚, 而象山既歿之後, 朱子所以排之者尤明也.
[後編]
- 上卷所載, 著象山師弟作弄精神分明禪學, 而假借儒書以遮掩之也. 此為勘破禪陸根本.
- 中卷所載, 著陸學下手工夫在於遺物遺事、屏思黜盧、專務虛靜, 以完養精神. 其為禪顯然也.
- 下卷所載, 著象山師弟顛倒錯、亂顛狂失心之敝. 其禪病尤昭然也.
[續編]
- 上卷所載, 著佛學變為禪學, 所以近理亂真. 能溺高明之士, 文飾欺誑, 為害吾道之深也.
- 中卷所載, 著漢唐宋以來學者多淫於老佛, 近世陷溺推援之弊. 其所從來遠矣
- 下卷所載, 著近年一種學術議論類淵源於老佛. 其失尤深而尤著也.
[終編]
- 上卷所載, 心圖心說明人心道心之辯, 而吾儒所以異於禪佛在此也. 此正學之標的也.
- 中卷所載, 著朱子教人之法在於敬義交修、知行兼盡, 不使學者陷一偏之失而流異端之歸也. 此正學之塗轍也.
- 下卷所載, 著朱子著書明道, 闢邪反正之有大功於世學者, 不可騁殊見而妄議. 末附總論遺言, 以明區區通辯之意云.
3. 고헌성 서문(顧序)
東粵清瀾陳先生嘗為書,以著朱陸之辯,而曰此非所以拔本塞源也,於是乎搜及佛學,而又曰此非所以端本澄源也,於是乎特揭吾儒之正學終焉,總而名之曰學蔀通辯。大指取裁於程子本天本心之說,而多所獨見。後先千萬餘言,其憂深,其慮遠,肫懇迫切,如拯溺救焚,聲色俱變,至為之狂奔疾呼有不自知其然者。內黃蛟嶺黃公受之先生,奉為世寶,十襲而授厥嗣直指云蛟公;雲蛟公顧諟庭訓,憮惋時趨,謂盱眙令禮庭吳侯嘗讀書白鹿洞,出示之,侯慨然請任剞劂之役;而其邑人慕崗馮子為問序於不佞。先是高安密所朱公從吾邑高存之得朱子語類,屬其裔孫諸生崇沐校梓,且次第行其全集,與小學近思錄諸編。及聞是役也,崇沐複欣然樂佐厥成,相望數百里間,一時聲氣應合,俯仰山川,陡覺神旺。不佞憲作而嘆曰:美哉諸君子之注意於正學也,有如是哉,其不謀而契也,吾道其將興乎,何幸身親見之也!已伏而思曰:朱陸之辯凡幾變矣,而莫之定也,由其各有所諱也,左朱右陸既以禪為諱,右朱左陸又以支離為諱,宜乎競相待而不下也。竊謂此正不必諱耳,就兩先生言尤不當諱,何也?兩先生並學為聖賢者也,學為聖賢,必自無我入,無我而後能虛,虛而後能知過,知過而後能日新,日新而後能大有。我反是夫諱我心也。其發脈最微,而其中於人也最黏膩而莫解,是無形之蔀也,其為病病在裏;若意見之有異同,議論之有出入,或近於禪或近於支離,是有形之蔀也,其為病病在表。病在表易治也,病在裏難治也,是故君子以去我心為首,務予於兩先生,非敢漫有左右也,然而嘗讀朱子之書矣,其於所謂支離輒認為己過,悔艾刻責時見乎辭,曾不一少恕焉;嘗讀陸子之書矣,其於所謂禪藐然如不聞也,夷然而安之,終其身曾不一置疑焉。在朱子豈必盡非,而常自見其非;在陸子豈必盡是,而常自見其是。此無我有我之証也。朱子又曰:子靜所說專是尊德性事,而某平日所論卻是道問學上多,今當反身用力,去短集長,庶幾不墮一邊耳。蓋情語也,亦遜語也,其接引之機微矣。而象山遽折之曰: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謂道問學。何歟?將朱子於此果有所不知歟?抑亦陸子之長處短處朱子悉知之,而朱子之吃緊處陸子未之知歟?昔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孔子賊之,乃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彼其意寧不謂是向上第一義,而竟以佞見訶也?其故可知已。是故如以其言而已矣,朱子歧德性問學為二,象山合德性問學為一,得失判然。如徐而求其所以言,則失者未始不為得,而得者未始不為失,此無我有我之別也。然則學者不患其支離,不患其禪,患其有我而已矣。辯朱陸者,不須辯其孰為支離,不須辯其孰為禪,辯其孰為有我而已矣。此實道術中一大蔀,非他小小抵牾而已也者。而通辯偶未之及,敢為吳侯誦之,惟慕崗子進而裁焉,且以就正於雲蛟公。不審與蛟嶺公授受之指有當萬分一否也。萬歷乙巳十二月之朔無錫顧憲成謹序
4. 진건, 학부통변후편서學蔀通辨後編序
或曰:子所著學蔀通辯,前編其於朱陸同異之辯明矣,乃複有後編之作者何?曰:前編明朱陸之異,而此編則其所以異也。夫陸子之所以異於朱子者,非徒異於朱子已也,以其異於聖賢也。異於聖賢,如之何而不異於朱子也?陸子之所以異於聖賢者,非徒異於聖賢已也,以其溺於禪佛而專務養神一路也。溺於禪佛而專務養神一路,雖欲不異於聖賢,不可得矣。嗚呼,養神一路,象山禪學之實也,異於聖賢,異於朱子之實也。而近世學者不察焉,相率而輕信其自大之言,曰陸氏之學尊德性也,陸氏先立乎其大也。而不知其假似以亂真也,援儒以入佛也,借儒以掩佛也,有許多弊也,幾何而不中於朱子謂近世人大被欺謾、又謂分明被他塗其耳目至今猶不覺悟也。嗚呼,陸氏之學,為塗為蔀已數百年,學者見聞習熟矣,近歲又益以程篁墩諸人之蔀,如塗塗附焉此說,天下已成風極重有難反之勢矣,驟聞區區此論,未有不愕然以駭者。志道君子,但請毋貴耳賤目,虛心細閱此編一過,則將先張之弧、後說之弧,殆有不足以喻之者矣。或猶不然,則此編奚翅覆瓿。東莞清瀾居士陳建謹敘
5. 고천정 서문(顧序)
朱陸異同之辯,袒分左右者數百年於茲矣,左朱右陸、左陸右朱,二者若不相下。至近來言理諸家同聲附和,竟謂朱不異陸、陸不異朱,調停回護,幾莫窮其首尾,從未有以禪學斥陸氏者。嗚呼,援儒入墨,推墨入儒,似是而非,賢者不免。若不究極根底,考辯始終,將使得伊洛之真傳者,與頓悟良知之說並傳流於天壤,而莫知適從,不幾異端充斥,而為孔孟罪人耶?此清瀾陳子學蔀通辯之所由作也。採輯群書,編次年月,俾學者曉然知陸之為禪、朱之為正學,而紛紛聚訟者始定。其有功於世道人心不淺矣。餘生也晚,不獲從先生游,讀其書想見其為人,心竊向往之。緣其版籍灰燼,好學深思者未能家尸而戶祝也,敬複授梓以自附於內黃黃子之後。至其學問源流、聖賢底蘊,則涇陽公有我無我之論,固直探其本,小子何多贅焉。康熙十七年歲在戊午皋月吉旦當湖後學顧天挺蒼岩甫敬題於滎陽公署
6. 진건 「전傳」
陳建,號清瀾,廣東東莞人。嘉靖壬寅朝議,進宋儒陸九淵於孔廟,時清瀾以進士令南閩,聞之憂道統將移、學脈日紊,乃發憤著學蔀通辯,以破王氏所編朱子晚年定論。其書批禍根於橫浦,証變派於江門,而中間則詳著朱陸始終不同之跡,閱七年戊申書成
7. 학부통변제강學蔀通辨提綱
- 一. 朱陸早同晚異之實, 二家譜、集具載甚明. 近世東山趙汸氏, 對江右六君子策, 乃云: "朱子「答項平父書」有去短集長之言, 豈鵝湖之論至是而有合耶!" 使其合並於晚歲, 則其微言精義必有契焉, 而子靜則既往矣. 此朱陸早異晚同之說所由萌也. 程篁墩因之乃著『道一編』, 分朱陸異同為三節: 始焉若冰炭之相反; 中焉則疑信之相半; 終焉若輔車之相倚. 朱陸早異晚同之說, 於是乎成矣. 王陽明因之, 遂有『朱子晚年定論』之錄, 專取朱子議論與象山合者, 與『道一編』輔車之卷, 正相唱和矣. 凡此皆顛倒早晚以彌縫陸學, 而不顧矯誣朱子、誑誤後學之深. 故今「前編」編年以辯, 而二家早晚之實、近世顛倒之弊, 舉昭然矣.
- 一. 自老莊以來, 異學宗旨專是養神. 『漢書』謂: "佛氏所貴, 修煉精神." 胡敬齋曰: "儒者養得一個道理; 釋老只養得一個精神." 此言實學術正異之綱要. 陸象山講學, 專管歸完養精神一路, 具載『語錄』可考. 其假老佛之似, 以亂孔孟之真, 根底在此. 而近世學者, 未之察也. 故今「後編」之辯陸、「續編」之辯佛, 皆明其作弄精神, 所以異於吾儒之學. 至「終編」則明吾儒之理學異於異學之養神. 蓋此書樞要只此云.
- 一. 朱子有朱子之定論, 象山有象山之定論, 不可強同. 專務虛靜, 完養精神, 此象山之定論也; 主敬涵養以立其本, 讀書窮理以致其知, 身體力行以踐其實, 三者交修並盡, 此朱子之定論也. 觀於「後編」、「終編」可考矣. 乃或專言涵養, 或專言窮理, 或止言力行, 則朱子因人之教、因病之藥也. 惑者乃單指專言涵養者為定論, 以附合於象山, 其誣朱子甚矣. 故不得不辯.
- 一. 此書本散採諸書, 今繩以屬辭比事引伸觸類之法. 其文理接續, 血脈貫通, 句句理會, 其言自相發明.
- 一. 此書多翦繁蕪而撮樞要, 不敢泛錄以厭觀覽.
- 一. 採據諸書: 『朱子文集』、『朱子語類』、『朱子年譜』、『象山文集』、『象山語錄』、『象山年譜』、『程氏遺書』、『伊洛淵源錄』、『六子書』、『四書大全』、『文獻通考』、『事文類聚』、『傳燈錄』、『大慧語錄』宋僧宗杲書、『崇正辯』宋建安胡寅著、『慈湖遺書』宋慈湖楊簡著、『鶴林玉露』宋廬陵羅大經著、『草木子』元括蒼葉子奇著、『居業錄』明餘干胡居仁敬齋著、『白沙集』新會陳獻章著、『荷亭辯論』東陽盧格著、『篁墩文集道一編』並休寧程敏政著、『陽明文錄傳習錄』並餘姚王守仁著、『象山學辯』南海霍韜渭厓著、『困知記』泰和羅欽順整庵著. 其摘引單言者, 書目不列, 止見本文.
- 謹按: 朱子未出以前, 天下學者有儒佛異同之; 辯朱子既沒之後, 又轉為朱陸異同之辯. 此聖學顯晦所由系、世道升降之大幾也. 蓋自周衰降為戰國, 天下雖有異端如楊、墨、申、韓之屬非一. 然其為說尚淺, 未足以深惑乎人也. 迨至東漢而佛學入中國; 至南北朝而達摩西來傳禪, 其明心見性之論, 始足以陷溺高明之士; 其本來面目之似, 始足以混『中庸』未發之真矣. 嗚呼! 禪佛之近似已足以惑人, 而況重以象山之改頭換面, 假儒書以彌縫佛學, 為說益精益巧乎! 又況重以篁墩諸人又顛倒早晚, 假朱子以彌縫象山, 為謀益工益密乎! 常觀程子闢佛氏曰: "邪誕妖異之說, 塗生民之耳目"[1], 塗言蔀也; 朱子排陸氏曰: "分明被他塗其耳目, 至今猶不覺悟"[2], 言益蔀也. 孰意近年又為『道一編』諸書所塗成三重蔀耶! 建無似究心十年, 著成此辯, 垂十萬言. 其大要明正學, 不使為禪學之所亂; 尊朱子, 不使為後人之所誣; 撤豐蔀, 不使塗後學之耳目而已. 君子其尚虛心而熟察之哉!
본문
권1 前編上
此卷所載, 著朱子早年嘗出入禪學, 與象山未會而同. 至中年始覺其非而返之正也.
庚戌宋高宗建炎四年九月甲寅, 子朱子生.朱子年譜
己未高宗紹興九年二月乙亥, 象山陸子生.象山年譜
辛未紹興二十一年, 陸子十三歲. 陸子生穎異. 幼嘗問父賀曰: "天地何所窮際?" 父笑而不答, 遂深思, 至忘寢食. 後十餘歲, 因讀書, 至宇宙二字, 解者曰: "上下四方曰宇; 往古來今曰宙." 忽大省悟曰: "原來無窮, 人與宇宙皆在無窮之中者也." 援筆書曰: "宇宙內事, 乃己分內事; 己分內事, 乃宇宙內事." 又曰: "宇宙便是吾心; 吾心便是宇宙. 東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西海、南海、北海有聖人出焉, 此心同也, 此理同也. 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 此心此理亦莫有不同也."象山年譜
- 按: 陸子宇宙字義之悟, 正禪家頓悟之機. 然其言, 引而不發, 學者卒然難於識破. 必合「後編」所載作弄精神一路觀之, 然後其禪昭然矣. 蓋此編專明朱陸早晚, 至「後編」方究極象山禪蘊也.
癸酉紹興二十三年, 朱子二十四歲. 赴任同安主簿. 始受學於延平李先生之門. 『年譜』云: "初朱子學靡常師, 出入於經傳, 泛濫於釋老. 自云: '初見延平, 說得無限道理, 也曾去學禪. 李先生云: 『公恁地縣空理會得許多道理, 而面前事卻理會不下. 道亦無他玄妙, 只在日用間著實做工夫處.』 便自見得. 某後來方曉得他說.'" 『朱子語類』云: "佛學舊嘗參究, 後頗疑其不是. 及見李先生之言, 初亦信未及, 亦且背一壁放, 且理會學問看如何. 後年歲間, 漸見其非."
- 朱子早年之學, 大略如此. 後十年延平先生方卒.
戊寅紹興二十八年, 朱子二十九歲. 作「存齋記」云: "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為萬物之靈者, 心而已矣. 然心之為體, 不可以見聞得, 不可以思慮求. 謂之有物, 則不得於言; 謂之無物, 則日用之間, 無適而非是也. 君子於此亦將何所用其力哉? '必有事焉而勿正, 心勿忘勿助長'也, 則存之之道也. 如是而存, 存而久, 久而熟, 心之為體必將了然有見乎參倚之間, 而無一息之不存矣.朱子文集
- 按: 此記為同安學者許頤之作. 朱子初年之學, 亦只說一個心. 專說求心、見心, 全與禪、陸合.
戊子孝宗乾道四年, 朱子三十九歲. 「答何叔京書」云: "熹奉親遣日如昔. 向來妄論持敬之說, 亦不自記其云何. 但因其良心發見之微, 猛省提撕, 使心不昧, 則是做工夫底本領. 本領既立, 自然下學而上達矣. 若不察良心發見處, 即渺渺茫茫, 恐無下手處也. 所喻'多識前言往行, 固君子之所急.' 熹向來所見亦是如此. 近因反求未得個安穩處, 卻始知此未免支離. 如所謂'因諸公以求程氏, 因程氏以求聖人', 是隔幾重公案, 曷若默會諸心以立其本, 而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鑒耶?"朱子文集
- 朱子斯書, 『道一編』指為朱子晚合象山; 王陽明採為『朱子晚年定論』. 據『年譜』, 朱子四十歲丁母祝孺人憂, 此書有"奉親遣日"之云, 則祝無恙時所答, 朱子年猶未四十. 學方日新未已, 與象山猶未相識, 若之何得為晚合, 得為晚年定論邪? 其顛倒誣誑, 莫斯為甚.
朱子又「答何叔京書」云: "今年不謂饑歉至此. 夏初所至洶洶, 遂為縣中委以賑糶之役. 百方區處, 僅得無事. 博觀之敝, 此理甚明, 何疑之有? 若使道可以多聞博觀而得, 則世之知道者為不少矣. 熹近日因事方少有省發處. 如'鳶飛魚躍', 明道以為'與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 今乃曉然無疑. 日用之間, 觀此流行之體初無間斷處, 有下工夫處. 乃知日前自誑誑人之罪, 蓋不可勝贖也. 此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 幸於日用間察之知此, 則知仁矣."朱子文集
- 按: 賑饑事, 攷『年譜』, 正在是年. 王陽明所編『定論』採「答何叔京」凡四書: 前一書也, 此一書也, 尚有二書, 又皆在此錄. 二書之前, 皆祝孺人猶在, 朱子未識象山時所答. 至淳熙乙未, 朱子方會象山, 而何叔京亦卒矣.見朱子作「叔京墓志」. 陽明何得槩指為晚年哉?
- 右「答何叔京」二書, 學專說心而謂"與書冊言語無交涉", 正與象山所見不約而合. 此朱子早年未定之言, 而篁墩、陽明矯取以彌縫陸學, 印証己說也. 朱子嘗謂: "李伯諫所論, 大抵以釋氏為主, 而於吾儒之說近於釋者取之." 今觀『道一』、『定論』二編, 大抵以陸氏為主, 而於朱子之說近於陸者取之, 而顛倒早晚不顧也. 學者察此, 禪蔀大略可觀矣.
庚寅乾道六年朱子四十一歲. 朱子「答薛士龍書」云: "熹自少愚鈍, 事事不能及人. 顧嘗側聞先生君子之餘教, 粗知有志於學, 而求之不得其術. 蓋舍近求遠, 處下窺高, 馳心空妙之域者, 二十餘年. 比乃困而自悔, 始複退而求之於句讀文義之間, 謹之於視聽言動之際, 庶幾銖積絲累, 分寸躋攀, 以幸其粗知義理之實, 不為小人之歸. 而歲月侵尋齒發遽如許矣.朱子文集
- 朱子初年學專說心, 而謂"與書冊言語無交涉", "其馳心空妙". 可見據朱子自謂"馳心空妙二十餘年", 當不啻年垂四十, 而此書當在此年以後矣. 下三書皆相發.
- 又按: 『語類』廖德明錄癸巳所聞雲: "先生言: '二三年前見得此事尚鶻突. 為他佛說得相似. 近年來方看得分曉.'" 按癸巳, 朱子四十四歲. 言"二三年前", 則正是四十歲前; 而"近年看得分曉", 則正是四十以後, 尤可徵也.
朱子「答許順之書」云: "大抵舊來之以佛老之似亂孔孟之真, 故每有過高之病. 近年方覺其非, 而亦未能盡革. 伹時有所覺, 漸趨平穩耳. 順之此病尤深當痛省察矯揉也."
又「答許順之書」云: "三複來示, 為之悵然已. 輒用愚見, 附注于下, 只於平易確實之處, 認取至當之理. 凡前日所從事, 一副當高奇新妙之說. 並且倚閣久之見實理, 自然都使不著矣. 蓋為從前相聚時, 熹亦自有此病. 所以相漸染成此習. 尚今日乃成相誤. 惟以自咎耳."朱子文集
- 朱子初年學專說心, 而謂"與書冊言語全無交涉", 此正"過高之病, 一副當高奇新妙之說"也.
朱子「答汪尚書書」云: "熹於釋氏之說, 蓋嘗師其人, 尊其道, 求之亦切至矣. 然未能有得, 其後以先生君子之教, 校乎先後緩急之序. 於是暫置其說, 而從事於吾學. 其始蓋未嘗一日不往來於心也, 以為俟卒究吾說而後求之未為甚晚. 而一二年來, 心獨有所未安, 雖未能即有諸已, 然欲復求之外學以遂其初心, 不可得矣."朱子文集
朱子曰: "某年十五六時, 亦嘗留心于此. 一日在劉病翁所會, 一僧與之語. 其僧只相應和了說, 也不說是不是, 卻與劉說某也理會得個昭昭靈靈底禪. 劉後說與某, 某遂疑此僧更有要妙處在, 遂去扣問他, 見他說得也煞好. 及去赴試時, 使用他意思去胡說, 試官為某說動了, 遂得舉, 時年十九. 後赴同安任時, 年二十四五矣, 始見李先生. 與他說, 李先生只說不是. 某倒疑李先生理會此未得, 再三質問. 李先生為人簡重, 卻不甚會說, 只教看聖賢言語. 某遂將那禪來權倚閣起, 意中道: '禪亦自在, 且將聖賢書來讀.' 讀來讀去, 一日復一日, 覺得聖賢言語漸漸有味. 卻回頭看釋氏之說, 漸漸破綻, 罅漏百出."朱子語類
- 此書與此語相表裏. 遂明說師釋扣傦來歷. 朱子為人光明, 不少隱諱如此. '病翁'即劉屏山子翬也. 朱子「困學詩」云: "舊喜安心苦覓心, 捐書絕學費追尋. 困橫此日安無地, 始覺從前枉寸陰."朱子文集 朱子初年學務求心, 而謂"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 故致"捐書絕學而苦覓心"也. 嗚呼! 禪學近似亂真, 能陷溺高明, 雖朱子, 初猶捐書絕學, 馳心二十餘年, 而於象山又何怪焉? 但朱子中年能覺其非而亟反之; 象山則終身守其說而不變. 此朱子所以為早同而晚異耳. 好事者乃欲移朱子之早年以為晚, 是誣朱子終身為禪而不反也, 不亦悖哉?
- '安心'、'覓心'出『傳燈錄』. 二祖謂達摩曰: "我心未安, 請師安心." 師曰: "將心來, 與汝安." 二祖良久曰: "覓心了, 不可得." 師曰: "與汝安心竟." 按象山「與鄧文範書」云: "得倉台書謂別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覓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3] 王陽明詩云: "同來問我安心法, 還解將心與汝安." 皆本『傳燈錄』. 羅整庵『困知記』云: "近時以學道鳴者, 泰然自處於程朱之上. 然究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4] 整庵此言, 實彈文公案切中其病矣.
- 按: 程篁墩『道一編』謂: "朱子晚年深悔其支離之失, 而有味于陸子之言." 王陽明『定論』「序」謂: "朱子晚歲大悟舊說之非, 痛悔極艾. 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 此等議論皆是矯假推援, 陰謀取勝, 皆是借朱子之言以形朱子平日之非, 以著象山之是, 以顯後學之當從. 陽雖取朱子之言, 而實則主象山之說也. 陽若取朱子而實抑朱子也. 其意蓋以朱子初年不悟而疑象山, 晚年乃悔而從象山, 則朱子不如象山明也, 則後學不可不早從象山明也. 此其為謀甚工, 為說甚巧. 一則即朱子以攻朱子, 一則借朱子以譽象山, 一則挾朱子以令後學也. 正朱子所謂離合出入之際, 務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 不覺悟以入於禪也. 嗚呼! 敝也久矣. 象山以改頭換面之術蔀障天下, 已數百年矣. 篁墩輩以顛倒早晚之術蔀障天下, 又數十年矣. 今欲一旦辯而明之, 誠不自量, 姑盡吾心焉耳. 韓子曰: "知而不以告者, 不仁也; 告而不以實者, 不信也." 蘇子曰: "我知之不以告人, 其名曰棄天." 愚雖不肖, 敢不惟不仁、不信、棄天之懼乎!
권11 終編中
此卷所載, 著朱子教人之法在于敬義交修、知行兼盡, 不使學者陷一偏之失而流異學之歸也. 此聖學之塗轍也.
或曰子之為學不求諸心而求諸跡不求之內而求之外吾恐聖賢之學不如是之淺近而支離也朱子曰人之所以為學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有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內外精粗而論也然或不知此心之靈而無以存之則昏昧雜擾而無以窮眾理之妙不知眾理之妙而無以窮之則偏狹固滯而無以盡此心之全此其理勢之相須蓋亦有必然者是以聖人設教使人默識此心之靈而存之於端莊靜一之中以為窮理之本使人知有眾理之妙而窮之於學問思辨之際以致盡心之功巨細相涵動靜交養初未嘗有內外精粗之擇及其真積力久而豁然貫通焉則亦有以知其渾然一致而果無內外精粗之可言矣今必以是為淺近支離而欲藏形匿影別為一種幽深恍惚艱難莽絕之論務使學者阻然措其心於言語文字之外而曰道必如此然後有以得之則是近世佛學詖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亂古人明德新民之實學其亦誤矣[大學或問]
- 此絛言存心致知相須互發正所以示入道之要而不陷於異學之失也
朱子曰學者工夫惟在居敬窮理此二事互相發能窮理則居敬工夫日益進能居敬則窮理工夫日益涵養本原思索義理須用齊頭做方能互相發程子下須字在字便是要齊頭著力[並朱子語類]
- 此卷所載乃真朱子定論王陽明乃摘取朱子救偏藥病之言為定論援朱入陸夫豈其然
朱子曰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論先後知為先論輕重行為重[朱子語類]
- 此尤萬世不易之論傳習錄乃謂知行合一行而後知其橫說豎說誑嚇眾生甚矣
或問有只教人踐履者朱子曰義理不明如何踐履曰他說行得便見得曰如人行路不見便如何行[朱子語類]
- 陸學一派有此說朱子闢之明矣
朱子曰書曰知之非艱行之惟艱工夫全在行上[朱子語類]
- 上論先後知為先也此論輕重行為重也皆確論也
朱子曰涵養致知力行三者便是以涵養做頭致知次之力行次之不涵養則無主宰既涵養又須致知既致知又須力行若致知而不力行與不知同亦須一時並了非謂今日涵養明日致知後日力行也要當皆以敬為本敬只是提起這心莫教放散恁地則心便自明這裏便窮理格物見得當如此便是不當如此便不是既見了便行將去[朱子語類]
- 朱子平日論為學工夫多因事因人而發未有若此條之完全而曲盡者可謂至言矣
朱子答項平父書云人之一心萬理具備若能存得便是聖賢更有何事然聖人教人所以有許多門路節次而未嘗教人只守此心者蓋為此心此理雖本完具卻為氣質之稟不能無偏若不講明體察極精極密往往隨其所偏墮於物欲之私而不自知近世為此說者觀其言語動作略無毫髮近似聖賢氣象正坐此耳又曰此心固是聖賢本頓然學未講理未明亦有錯認人欲作天理處不可不察伊川先生云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此兩句與從上聖賢相傳指訣如合符契
朱子答曾光祖書云求其放心乃為學根本田地既能如此向上須更做窮理工夫方見所存之心所具之理不是兩事隨感即應自然中節方是儒者事業不然卻亦與釋子坐禪攝念無異矣[並朱子文集]
- 此二書言不可偏於存心而缺於致知其弊將流於禪學近世為此說者正是指陸學也
朱子答胡廣仲書云來諭謂知之一字便是聖門傳授之機以聖賢之言考之似皆未有此等語意卻是近世禪家說話多如此若必如此則是未知以前可以怠惰放肆無所不為而必若曾子一唯之後然後可用力於敬也此說之行於學者日用工夫大有所害恐將有談玄說妙以終其身而不及用力於敬者非但言語之小疵也
朱子答符舜功書云常謂敬之一字乃聖學始終之要未知者非敬無以知已知者非敬無以守若曰先知大體而後敬以守之則夫不敬之人其心顛倒繆亂之不暇亦將何以察乎大體而知之耶[並朱子文集]
- 此二書言不可偏於致知而缺於持敬其弊亦流於禪學也
朱子答張敬夫書云儒者之學大要以窮理為先蓋凡一物有一理須先明此然後心之所發輕重長短各有准則若不於此先致其知而但見其所以為心者如此識其所以為心者如此泛然而無所準則則其所存所發亦何自而中於理乎且如釋氏擎拳豎拂運水搬柴之說非不見此心非不識此心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正為不見天理而專認此心以為主宰故不免流於自私耳
又答書云以敬為主則內外肅然不忘不助而心自存不知以敬為主而欲存心則不免將一個心把捉一個心外面未有一事時裏面已有兩頭三緒不勝其擾擾矣就使實能把捉得住只此已是大病況未必真能把捉得住乎儒釋之異亦只於此便分了如雲常見此心光爍爍地便有兩個主宰不知光者是真心乎見者是真心乎[並朱子語類]
- 此二書一言不窮理而務識心一言不主敬而欲存心其弊皆流於禪學也
朱子曰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語云博我以文約我以禮須是先博然後至約人若先以簡易存心不知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將來便入異端去
朱子曰如論語一貫孟子自得之說只是說一番何曾全篇如此說今卻是縣虛說一個物事不能得了只要那一去貫不要從貫去到那一如此則中庸只消天命之謂性一句及無聲無臭至矣一句便了中間許多達德達道達孝九經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之類皆是粗跡都掉卻更不去理會只恁縣虛不已恰似村道說無宗旨底禪樣瀾翻地說去也得將來也解做頌燒時也有舍利只是不濟得事[並朱子語類]
- 此二條言為學工夫當致其博不可偏於約也偏約則流於禪矣
楊道夫言: "羅先生教學者靜坐中看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未發作何氣象." 朱子曰: "斯說終是偏病. 道理自有動時, 自有靜時. 學者只是敬以直內, 義以方外, 見得世間無處不是道理. 雖至微小處, 亦有道理, 便以道理處之, 不可專要去靜處求. 所以伊川謂'只用敬, 不用靜, 便說得平也.' 是他. 經歷多故, 見得恁地, 正而不偏."
朱子曰: "濂溪言主靜. 靜字只好做敬字看. 故又言: "無欲故靜." 若以為虛靜, 則恐入釋老去."
朱子<答張元德書>云: "明道教人靜坐, 蓋為是時, 諸人相從, 只在學中無甚外事, 故教之如此. 今若無事, 固是只得靜坐. 若特地將靜坐做一件工夫, 則卻是釋子坐禪矣. 但只著一敬字, 通貫動靜, 自無間斷. 不須如此分別也."[朱子文集]
- 此三條言為學工夫, 當主於敬, 不可偏於靜也, 偏靜則流於禪矣. 按<程氏遺書>"問: '敬莫是靜否?' 伊川先生曰: '才說靜便入於釋氏之說也. 不用靜字, 只用敬字. 才說著靜字, 便是忘也.'" 朱子之說本此.
- 按吾儒所說靜字, 與禪學說靜, 辭同意異. 吾儒主於無欲而靜, 禪學主於無事而靜. 故曰: "心不可泊一事." 曰: "無事安坐, 瞑目澄心", 此陸學之主於無事而靜也. <太極圖說>曰: "無欲故靜"; <通書>曰: "一者, 無欲也." 無欲則靜虛動直, 此聖賢之主於無欲而靜也. 無欲而靜, 則即為敬為誠; 無事而靜, 則入於空虛, 流於寂滅. 此正所謂差毫厘而謬千里, 所謂句句同事事合然而不同. 近世學者疏略於此等處, 未嘗看破. 所以坐為陸子所惑.
問: “先生所作<李先生行狀>云: ‘終日危坐, 以驗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如何, 而求所謂中’者, 與伊川之說若不相似.” 朱子曰: “這是舊日下得語太重. 今以伊川之語格之, 則其下工夫處亦是有些子偏. 今終日危坐, 收斂在此, 勝如奔馳. 若一向如此, 又似坐禪入定.”
問: “伊川答蘇季明云: ‘求中於喜怒哀樂, 卻是已發.’ 觀延平, 亦謂: ‘驗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如何.’ 此說又似與季明同.” 朱子曰: “但欲見其如此耳, 然亦有病. 若不得其道, 則流於空. 故程子云: ‘今只道敬.’”[並朱子語類]
朱子<答呂士瞻書>雲: "程先生云: '涵養於未發之前則可; 求中於未發之前則不可.' 此語切當不可移易. 李先生當日用功, 未知何如, 後學未敢輕議. 但今當只以程先生此語為正."[朱子文集]
- 此二條即與前三條之意相發, 而於未發工夫不可毫厘有差矣. <續編>載朱子辯呂與叔、楊龜山未發之說, 與此相表裏, 當參考.
- 按朱子初年嘗<答何叔京書>云: “李先生教人, 大抵令於靜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分明, 即處事應物, 自然中節. 此乃龜山門下相傳指訣.”[此書王陽明採入晚年定論]朱子作<延平行狀>, 亦深取此說. 後來乃以為不然者. 蓋子思作<中庸>, 止說“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 平鋪示人, 未嘗教人靜坐體認以求見乎中也. 靜坐體認之說, 非聖賢意也, 起於佛氏也. 六祖所謂“不思善, 不思惡, 認本來面目”, 宗旨正此也; 宗杲所謂“無事省緣, 靜坐體究”[5], 亦此也. 後世學者做存心工夫, 不得其真, 多流於此也. 在昔惟程伊川識破此弊. 至門人呂與叔、楊龜山輩皆倍其師之說, 而仍主此說, 傳之豫章、延平. 以至朱子早年亦主此說, 以為入道指訣. 迨晚年見道分明, 始以為不然.
- <居業錄>曰: “與儒道相似, 莫如禪學. 後之學者做存心工夫, 不得其真, 多流於禪.” 又曰: “學一差, 便入異教. 其誤認聖賢之意者甚多.” 按近世靜坐求中之說, 正是此病.
- 或曰: “然則豫章、延平二先生亦流於禪而同於陸學耶?” 曰: “豫章學於龜山, 延平學於豫章, 體驗未發之說轉相承沿, 蓋尊信其師之過, 所見有似於禪耳, 初非有心於禪也; 即其平日, 亦未嘗恃此而廢讀書窮理之功也. 非如陸學一派, 則明宗禪旨而以經書為糟粕腳注, 以讀書窮理為逐外為障蔽也. 二者烏得同耶!”
朱子曰: "未發固要存養; 已發亦要審察. 無時不存養, 無事不省察."
或問: "工夫當養於未發." 曰: "未發有工夫; 既發亦用工夫. 既發若不照管, 也不得, 也會錯了."
如涵養熟者, 固自然中節, 便做到聖賢. 於發處亦須審其是非而行涵養不熟底. 雖未必能中節, 亦須直要中節, 可也. 要知二者可以交相助, 不可交相待."[並朱子語類]
- 此三條又與前三條之意相發, 而於未發已發工夫, 不可毫厘有偏矣. 又按<朱子文集>有<中庸首章說>, 以致中為'敬以直內', 以致和為'義以方外', 以涵養省察為'敬義夾持', 即與此同意.
- 按子思作<中庸>發明中和之旨, 內外兼該, 動靜畢舉, 未嘗有所輕重. 朱子釋之, 亦以涵養省察交致, 並言工夫不容少缺, 此聖賢萬世無弊之道也. 近世陸學一派惑於佛氏本來面目之說, 謂: '合於<中庸>未發之中.' 於是只說未發, 不說已發; 只說涵養, 不說省察, 陷於一偏, 流於空寂, 全非聖賢之旨.
- 按孔子教人, 未嘗言及于未發; 其語門弟子, 只說"非禮勿視聽言動"、"居處恭, 執事敬, 與人忠"、"言忠信, 行篤敬"之類, 皆是就已發處言之也. 夫孔子豈不知未發之旨哉? 誠以為未發工夫微妙無形而易差; 已發工夫, 則明顯有跡而易力; 未發難於捉摸而已發有可辯別據依, 與其以無形示人而啟學者, 騖虛好高之弊, 孰若就有形易見處求之之為務實而無失也. 至於子思, 吃緊為人, 中和之論兼該並舉, 心事之秘發洩盡矣. 豈可複重彼輕此, 舍孔門中正平實之道, 而徇禪宗偏弊浮虛之說, 亂道而誤人哉? 志於學者, 不可以不辯.
朱子文集有觀列子偶書云向所謂未發者即列子所謂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嘗終形之所形者實矣而形形者未常有爾豈子思中庸之旨哉朱子論佛學剽掠莊列及此見近世講學之弊類如此云
朱子曰今人論道只論理不論事只說心不說身其說至高而蕩然無守流於異端空虛之說且如天下歸仁只是天下與其仁程子云事事皆仁是也今人須要說天下皆歸吾仁之中其說非不好但無形無影全無下手腳處夫子對顏淵克己複禮之目亦只是就視聽言動理會蓋人能制於外則可以養其內固是內是本外是末但偏說存於中不說制於外則無下手腳處此心便不實外面盡有過言過行更不管卻云吾正其心有此理否[朱子語類]
- 此語與前後皆相發
說為學次第朱子曰本末精粗雖有先後然一齊用做去且如致知格物而後誠意不成說自家物未格知未至且未要誠意須待格了知了方去誠意安有此理聖人亦只說大綱自然底次序是如此
自格物至平天下聖人亦是略分個先後與人看不成做一件淨盡無餘方做一件如此何時做得成[並朱子語類]
- 此諭於大學尤有功
朱子答吳晦叔書云大學之書雖以物格致知為用力之始然非謂初不涵養踐履而直從事於此也又非謂物未格知未至則意可以不誠心可以不正身可以不修家可以不齊也但以為必知之至然後所以治己治人者始可以盡其道耳若曰必俟知至而後可行則夫事親從兄承上接下乃人生之所不能一日廢者豈可謂吾知未至而暫輟以俟其至而後行哉[朱子文集]
- 此書即同前意. 近日王陽明講學, 謂: "世儒不當分先知後行." 謂: "朱子不當作格致補傳. 必待豁然貫通地位, 然後誠意, 則有白首不及為之患." 今考朱子意, 正不然, 而陽明不知而妄譏也.
- 近世東陽盧正夫著<荷亭辯論>一書, 以譏朱子. 其中有云: "<大學>格物乃先格明德新民之所在. 朱子乃謂盡格天下之物而於草木塵息無不窮究, 則是初入大學者先於明德親民之外用工夫旁詢博訪徧觀盡識非惟泛無指歸, 日亦不足矣." 按此言即與陽明所譏同意, 皆未嘗深考而妄譏之過也. 今考證於左.
朱子曰程子謂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貫通處某嘗謂他此語便是真實做工夫來他也不說格一件後便會通也不說盡格得天下物理後方始通只云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個貫通處
明道云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謂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萬物之理理會得多自當豁然有個覺處今人務博者卻要盡窮天下之理務約者又謂反身而誠則天下之物無不在我者皆不是如一百件事理會得六七十件了這三四十件雖未理會也大槩是如此向來某在某處有訟田者契數十本中間一段作偽崇寧政和間至今不決將正契及公案藏匿皆不可考某只索四畔眾契比驗前後所斷情偽更不能逃者窮理亦只是如此
致知一章此是大學最初下手處程子此處說得節目甚多皆是因人之資質耳雖若不同其實一也見人之敏者太去理會外事則教之使去父慈子孝處理會曰若不務此而徒欲泛然以觀萬物之理則吾恐其如大軍之游騎出太遠而無所歸若是人專只去裏面理會則教之以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要之內事外事皆是自己合當理會底但須是六七分去裏面理會三四分去外面理會方可若工夫中半時已自不可況在外工夫多在內工夫少耶此尤不可也[並朱子語類]
朱子答陳齊仲書云格物之論伊川意雖謂眼前無非是物然其格之也亦須有緩急先後之序如今為學而不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於一草木一器用之閒此是何學問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其成飯也來諭似未看破此處[朱子文集]
- 按近世疑朱子格物之訓, 大概不過曰: '務知而緩於行也; 騖外而遺於內也; 功博而難盡也; 學泛而無歸也.' 今觀此數條, 其於此弊, 朱子皆已見之豫、籌之熟. 而近世察言不精, 立論輕率, 妄毀儒先, 賺惑來學之罪, 不能免矣. 愚不忍朱子之受誣, 懼道術之分裂, 憂橫議之日新月盛, 其禍不知何時而已也, 特考著於篇.
- <居業錄>曰: "程朱發明道理如此明白, 開示為學工夫如此真切. 今人又做差了. 道之興喪, 不系於天乎! 愚嘗竊論之: 三代而下人物, 而至於程朱, 亦可以無譏矣; 講學而至於程朱, 亦可以無疑矣. 其言亦盡精盡密, 盡美盡備矣. 今之學者所急, 惟一行字耳. 誠能實循其言, 亦足以造道而成德矣. 誠能主敬以立其本, 窮理以致其知, 反躬以踐其實, 過則聖, 及則賢, 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矣. 而何必騁其聰明, 矜其辯慧, 另出一機, 軸以求勝於古人哉? 吾見求勝未能而已, 淪於佛老之謬妄矣. 學者舍程朱不為而欲為佛老, 烏在其為智!"
각주
- ↑ <이정문집> 권11 <명도선생행장> 邪誕妖異之說競起, 塗生民之耳目, 溺天下於汙濁. 雖高才明智, 膠於見聞, 醉生夢死, 不自覺也.
- ↑ <주자어류> 권125 <육씨> 誤人誤人!可悲可痛!分明是被他塗其耳目,至今猶不覺悟。
- ↑ <상산선생전집> 권1 <與鄧文範> 昨晚得倉臺書, 謂: "别後稍棄舊而圖新, 了然未有所得, 殆似寛心了不可得者, 此乃欲有所得之心耶?"
- ↑ <곤지기> 권상. 自昔有志於道學者, 罔不尊信程朱. 近時以道學鳴者, 則泰然自䖏於程朱之上矣. 然考其所得, 乃程朱早嘗學焉而竟棄之者也. 夫勤一生以求道, 乃拾先賢所棄, 以自珍反從而議其後, 不亦誤耶?
- ↑ 宋 蘊聞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宗杲嘗謂方外道友曰。今時學道之士。只求速效。不知錯了也。却謂。無事省緣。靜坐體究。